“那东西呢?留着遗言的纸呢?”杨舒厉声问道。顾言睨他一眼,转身回到庄念床边说,“烧了。”“你!”杨舒瞠目欲裂的指向顾言,作势就要扑上去,“你王八蛋!老顾留下最后的东西你竟然烧了,你王八蛋!”她被下了逐客令,一屋子都是顾言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她真的碰到顾言。她被推搡着向外,顾言的视线穿过推搡的人群,淡声说,“别再打我妈妈的主意,这次你稍不留神,顾氏马上就会更名改姓。”杨舒闻声忘了反抗,病房门就是这时从里面猛地关上,她定定的站在门前许久未动。她已经如愿见到了戴淑惠,送人来医院的路上狠狠教训了她,虽然不足以纾解所有的恨,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她这些年没对顾言心软过,生死之际也没有对顾言喜欢的人心软,如果不是为了顾穆琛留下的遗言,庄念现在恐怕已经死了。所有她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却在这一刻觉得心里空了很大一块。她清楚,这一份空缺无关仇恨,是曾经密不可分的情义彻底断了。杨舒走后,顾言重新坐回庄念床前,双手撑住膝盖将脸埋进掌心。刚才的一番话耗尽了他的所有,他无力的说,“都离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夏青川和周易对视一眼,垂眸带着所有人离开。谁留下来都没有用,顾言太理智清醒,他不需要安慰也不会被渺茫的希望哄骗,这一切他都经历过,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身边的人逐一退出去,病房里除了医疗设备偶尔发出几个动静,死寂一般。顾言始终没有抬头,他的坐姿并没有刻意端着,然而身体里的每根筋骨脉络却都紧紧绷着,钝痛从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渗透进来,无从抵抗,无法消减。倏地,房间的角落里传出一声叹息。顾言不知道还有人没走,意外的同时泛起抑制不住的愤怒。他想不到下逐客令之后还有谁会执意留下,来挑战他的底线。掀开眼皮冷冷的看过去,而后微微一怔,哑声叫道,“爷爷”
“嗯,好孩子。”爷爷原本背着手,下巴微微扬起闭着眼睛,像是连多看这两个孩子一样都不忍心。这会听顾言叫了他一声才将眼睛睁开,松开身后攥紧的手朝顾言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顾言起身将椅子给爷爷坐,却被爷爷制止住,将他按了回去。爷爷说,“的确不讲道理,这世界上好多事情都不讲道理,真让人恼火。”不知是因为爷爷的话还是因为爷爷落在肩上的手格外有力量,顾言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肩膀微垂,露出一抹脆弱的形状。“还记得古塘村的那个疯男人吗?”爷爷收回手坐在庄念的床边,顺着姿势捏起了庄念的腿说,“他的父亲要是活着,应该长我两岁。”“老哥是个好人,热心,总是笑呵呵的,村里头谁家需要帮忙,准有他在。”爷爷徐徐说,“有一次他去帮邻居家修房顶,那邻居家的男人是个赌徒,没人愿意理,也只有他肯去帮忙。”“结果那个赌徒趁着他帮忙干活,摸到了他家,为了几百块把他媳妇弄死了。”爷爷说到这抬眼看顾言,叹息一声,“那个疯子原来也并不是疯的,是亲眼看见妈妈的死才疯了。”“后来老哥又活了几年,最后因为自责跳河自杀了。”爷爷长吁一口气,“好好的一个人,好好的一个家,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可命运就是这么残忍,悲剧甚至延续给了子子孙孙,我们没有办法。”顾言垂了垂眼,睨着庄念说,“所以做人不应该像我爸教的那样善良,凡事都留一线余地,我应该比他们更狠一点,早将他们的爪牙砍断,让他们万劫不复自顾不暇。”“我的故事还没讲完。”爷爷从前跟护理庄念的护工学过按摩手法,拇指按在穴位上才说,“其实知道他们家有钱的不止赌徒一个,赌徒去的时候,有人先他一步抢了那些钱,那人举着刀,要先杀孩子。”“赌徒将那人赶跑,只想拿着那些钱去城里再也不回来,可女人死死拉住他不松手,他挥动手里的刀是想让女人松手,刀刃却落在颈上。”爷爷说,“最后女人死了,孩子活了下来,还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刚开始那段时间,也美满过。”顾言有些意外的看向爷爷。“爷爷是个大老粗,一辈子所见也就那么多。”爷爷拍拍他的肩膀,“但我始终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果,一切在冥冥之中自由安排。”顾言似乎明白了爷爷的用意,开口问道,“爷爷,您觉得我不应该报复他们?怕我走歪路?”顾言今天和杨舒说的每一句话,在旁人听来都戾气极重。像是要暴走、不受控的肉食动物,不计任何代价撕咬毁灭所有令他受伤的人。可爷爷却摇了摇头说,“都不是,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样的。”顾言狐疑的怔了一瞬,一时没反应过来爷爷说这句话的意思。倏尔,爷爷笑了一声,语态轻松的说起来:“杨舒这么多年对你做的事已经无可挽回,她的心态也不会因为穆琛的一句遗言而立刻扭转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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