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从发梢滚落进皮肉与骨头之间的凹陷,随呼吸起伏,不安地颤抖着。
真奇怪,裴哲今天有点反常了。
起了点逗他的心思,赵以川眼睫暧昧地一垂,这角度令裴哲几乎又一下子开始忐忑。
“要我帮你吹吗?”赵以川开玩笑。
“不用了。”
裴哲飞快地说,接着就落荒而逃。
他走得太快,没注意到赵以川还在原地站了会儿,若有所思地收敛笑意。
赵以川的卧室他不是第一次涉足其内,但上次喝了酒,宿醉后头晕,又太匆忙,根本没顾得上仔细看床头放了什么。
这次再来,裴哲发现飘窗的读书角被撤了,被两三盆玛格丽特取而代之,现在成了一个小型花园。不过还没到开花时节,长得枝繁叶茂,是一片赏心悦目的绿色。床头的台灯赵以川替他打开了,两三本专业书和一本笔记本静静地安置在灯下。
华闻统一的会议记录本,裴哲猜可能是赵以川上班时用的。
至于专业书,又都是些民事诉讼的案例和专著。
赵以川的理论知识在美国学的,连裴哲这种非专业人士都知道与国内的法律体系差别巨大,他放弃国外工作,回来其实近乎于从零开始。
只不过赵以川太游刃有余,让所有人都忘了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天才。
还有瓶香水。
这倒成了意外收获,裴哲拿起它,有了在浴室的经历这次对他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前调略刺鼻,带点辛辣,很快消散后裴哲嗅到了他想念的香气。不过相比之下仍有差别,不如赵以川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温润,隐有一丝钝感,仿佛某种木头混合着花的味道,阴差阳错激发出略苦的清香。
他知道,这点差别来自香调与体温混合后的独特气息,任何人不能复刻。
但他抱着隐秘的、无法言说的期待,轻轻将香水喷了一点在手腕内侧。揉开后,捂进温暖的羽绒被,与上面的残留混在一起,仿佛一个令人安心的拥抱。
裴哲太困了。
他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一开始梦境尚浅,他听见猫一样的脚步靠近,推开卧室门,然后有个人在那儿站了很久。
悬于发顶的手最终轻轻落下,安抚动作像撩拨一朵云。
一夜无梦,裴哲前所未有的轻松。
赵以川似乎并未发现他的举动,但裴哲也不知赵以川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睡的。
翌日他起床后,赵以川还在沙发里乱七八糟地躺着。客厅窗帘不遮光,他整张脸都缩进被子里,沙发不够宽,也不够长,赵以川的两条长腿不得不曲起来,姿势奇怪,看上去有点委屈,好像一只被抢了地盘的流浪猫。
裴哲的愧疚更甚,他叫不醒赵以川,决定下楼买点早饭。
小区门口有早餐店裴哲听赵以川提过,对方还称赞过味道不差。但他这时发现自己好像不太清楚赵以川的饮食偏好。
最后干脆把除不好外带的粉面以外所有都点了一遍。
裴哲两手满满当当地回到赵以川住处,赵以川已经起床了,正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发型在刷牙,听见他回来,打招呼。
“你好早啊!”赵以川说,完全没有沙发上睡了一夜后的疲惫和憋屈。
见到裴哲双手的打包盒,他吃惊地说:“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你又没跟我说过喜欢吃什么。”
赵以川叼着牙刷,一时理亏:“楼下那家吗?他的生煎包、灌汤小笼、蒸饺都不错——”
“你喜欢什么?”裴哲问。
“诶?”
“喜欢吃的东西,忌口,过敏源。”
赵以川一愣,卷起的舌欲言又止地放了放,立刻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牙膏。那味儿直冲鼻腔,差点让他原地起跳。
“算了你等下跟我说吧。”裴哲宽容地原谅了他的失态,“小笼包、生煎包、蒸饺都买了,还有现磨豆浆和牛奶,待会儿你慢慢挑。”
赵以川含着水“唔”了一声,又冲进了卫生间。
如果刚才他没理解错的话……
探索欲。
裴哲对他有了探索欲。
而裴哲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过,他对不感兴趣的人或事根本不存在了解的想法。嫉妒和占有是小孩子才有的脾气,但开始了解他,或者说想要了解他,是裴哲作为身心成熟的社会人预备和他拉近距离的起跑线。
再次联想前夜裴哲的反常……
裴哲是不是,有可能,有一点点喜欢他?
直视镜子中的自己,前夜睡眠不佳带来的些许浮肿并不算得好看。可三番两次,裴哲就是对着这样状态糟糕的人变得温柔又随和。
赵以川拍拍脸,喃喃地说:“……否极泰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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