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要给她磕头了。
误事
忙碌的的士汇聚成一条闪烁的灯河。
车门打开又关上。
冷气袭来, 裴决揽住钟影肩头。随即,细细密密的发丝拢住他宽阔的手背、坚实的腕骨。
两个人都没说话。也许是有第三人在场。
维港前的哭笑不得似乎只在钟影脸上留下一点潮湿的痕迹,盛夏的热浪里可以忽略, 眼下冷风一吹, 肌肤传递的触感就格外明显。
钟影不作声转过脸,埋进裴决肩窝。肌肤相触的空隙里, 呼吸沾染彼此的体温,又温温热热地贴回脸上。
裴决当然清楚钟影此刻的情绪。
不过他觉得这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那个时候, 她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这是事实。裴决想,就算强求她的关心,大概只会适得其反。可后来,在彻底失去钟影消息、意识到那些自以为坚不可摧的过往确确实实地被钟影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又想,为什么不能强求。
就像当初阻拦她离开宁江:他向她承诺,永远都不会让钟振及钟家所有人进入她此后的人生——隔着一扇裴决自己锁上的门,他对钟影说。可钟影不愿意。那个时候, 裴决存在的意义, 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钟振。他是钟振一直放在嘴边、引以为傲的“女婿”, 是以后的发家致富之路。
也许是意识到这点,在联系秦云敏的那几年里, 见钟影和不伤害钟影, 成了最折磨他的两个念头。
话说回来——
裴决垂眼看了看怀里抱住自己不作声的妹妹,忍不住想,自己觉得不重要,但钟影觉得重要, 那就应该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不过,在裴决绞尽脑汁转换思维, 试图抓取妹妹敏感思绪里的一点一滴时,钟影慢慢睡着了。
酒店在半山腰,车子停在近处的公交站台。
裴决直身付款,钟影醒了。
她像是从一场格外疲惫的惊涛骇浪中千辛万苦地回了港,抬头望裴决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迷茫,好像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里——十几分钟前的愤怒、委屈与哭泣,当然也忘得一干二净。
裴决:“……”
前头仗势那么大,到头来睡了一觉。
下车又是一阵热浪。
山脚夜色愈深,霓虹的光影落入海港,远远望去,好像海市蜃楼。
耳旁也变得安静许多,虽然虫鸣此起彼伏。拥挤嘈杂的人潮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
钟影慢慢走在裴决身边。高跟鞋笃笃的,随着两人的步伐。
过了会,裴决转身摸了摸钟影头顶,“是不是困了?”说着,他背朝钟影蹲下,“上来吧。”
钟影笑,脱下鞋子就去搂裴决。
支棱在石阶旁的路灯映着两人重叠的影子。
“其实没有他们聊的那么有趣。”
稳稳当当走了几步,裴决忽然说。
钟影靠在他肩膀上,扭头望着远处的星星点点,要睡不睡,闻言,神情微顿,没作声。
“合作的航校位于美国最北部,夏天很热,冬天——应该找不到比那个地方还要冷的州了。除了一两个月里比较多的暴风雪天气,其他时候其实很方便我们日常训练,生活方面就……”
裴决语气带笑,话音止住,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
但他再次开口,没有沿着一开始的说下去,而是换了句:“适应了之后都还好。就是吃的方面,难吃。”
最后两个字里表达的嫌弃实在明显,钟影忍不住笑。
迷迷瞪瞪的思绪在脑子里划起了船,她听着裴决说话的声音,感觉自己晃晃悠悠的。
“每天都很累。五点多起床,飞一整天。冬天还好,碰上暴雪就不用飞了。夏天才难熬。挤在那么小的机舱里,又闷又热,下了机舱感觉自己像是从海里出来……”
钟影笑:“就你一个人吗?”
“单飞攒时间的时候是一个人。其他时候□□带着,也会和同学一起。□□比较严格,话不多,看着好相处,但给成绩的时候会让你体会什么叫一落千丈。”裴决微微一笑。
他鲜少开这样的玩笑,别人听着倒不会觉得好笑,只会觉得形势果真严峻。
果然,钟影紧张道:“那你过了吗?”
裴决:“不过我现在在做什么?”真是可爱的妹妹。
钟影:“……”
头顶枝叶繁茂,蒸腾了一整个白天的热气沉淀下来,鼻端闻到带着绿意的土壤气息。
只是四周围拢来的光线实在暗,周遭的一切陷入弥漫的夜色,影影绰绰,只剩隐约的轮廓。
钟影注视裴决侧脸,忍不住凑近些许。他的语气、说话的样子,嘴角偶尔弯起的弧度,还有眼底映出的那一小片明暗,钟影都看得很仔细。
“很枯燥。想家,也想你——”
裴决语气自然,想了想,揶揄道:“我知道你是肯定不想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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