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夫人因着想要挑剔她,竟是别的什么都不顾了。叶府的体面,长辈的名望,看来都比不上她对叶梨的厌恨。
“嗤!”有人忽地嗤笑。
一直低头垂眸的叶梨,闻声却陡生颤栗,她猛地抬头,瞪视过去,在花亭边缘的柱子旁,果然又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立时控制不住呼吸的起伏。
这一个多月,她觉得已是修身养性,忘了那个贼子,却没想到,只一眼,就让她立时要破了功,失了平常之心。叶梨慌不迭低头,十指紧扣在手心,努力让自己冷静。心里惊疑不定地想,上辈子这场石榴宴,他可也来过?
好似并没有。
上辈子这时候,叶家确实也办了石榴宴,兰九也来了,叶老夫人也难得请了叶梨来赴宴。
叶梨来了,见过老夫人,便乖顺陪站在花亭。她与兰九虽定了亲,其实并不相熟。只似被罚站一般,又羞又尴尬,也没看兰九几眼。后来老夫人倦了要走,叶梨就也告退了。
她生长在道观,完全不懂世家筵席上的这些事,又全无相识相熟的,来这花筵上,如坐针毡,手足都不知如何摆放,只想逃走。
回想着上辈子的事,抬眼看了眼兰九。
兰九并非能言会道的性格,他今日倒是和上辈子一样,一副正襟危坐的局促模样,苍白的脸上,泛了一点红,倒是看起来健康了一点。
不过,他忽然抬袖捂嘴,似是在抑制咳嗽气喘。跟在他身侧的四喜,也皱了眉。
叶梨顺着四喜的目光,望了眼兰九身侧燃着的香炉,道:“老夫人,我带兰公子去逛逛府里的花园。”
说罢也不等老夫人许可,福了一礼,就对着兰九点了下头,转身出了花亭。
叶梨在老夫人面前,素来战战兢兢,今日如此大胆,无视她铁青的脸色,说出这样会招惹她唾骂的话,竟觉浑身轻松,也并无什么可怖之处。
下了台阶又走了十来步,才停下步子,侯了兰九也出来,缓步往石榴园的后门走去。
其实心里仍是有些发慌,待出了石榴园,心口提着的一口气才终于舒出来,挤了个笑容,回身看向兰九,却又忍不住,往门内窥探。只可惜,入目只是石头照壁,什么也看不见。
把视线转回兰九,看到他满脸惊喜,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又没说出来什么话,只是唇角弯起,脸上也泛了更多羞红之色。
兰九其实生的极好,若是女儿身,可堪与春花秋月媲美。就是过于瘦削了些,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和病弱。
叶梨敛神,抬头对他盈盈浅笑,刻意温柔了声音,话说的既有关切,又有嗔怪。
“这么热的天,做什么来参加石榴宴……你是客人,闻了燃香不适,应该早些说出来,为何闷在跟前受苦?”
上辈子这时候,叶梨尚是情窦未开的木呆呆少女,且她在道观长大,平日里跟着姑母,都是一副板正冷清的样子,与人说话,也多是郑重其事。直至后来她在桃皈观遇到那个冤家,被他每日羞磨,才会了与人撒娇卖痴,也会了温柔小意。
如今她把这些来弥补兰九,也算一报还一报了。
兰九闻言,竟是比叶梨还更羞臊,有些无措地道着“是是是”,红着脸低头,又忍不住偷偷看,眼里星星点点全是欢喜。
叶梨又忍不住望了眼兰九身后的门,嘴角的笑意有些支撑不住,旋低了头,心虚道:“白絮竟是不见跟出来……我带你,去……随意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石榴园花墙后的小路慢走,却听到有嘴碎的在花墙内说闲话。
——刚才那个,就是叶府那位因为命硬,去做了道姑的小姐吗?还怪好看的。
——穿戴可是连我家丫鬟都比不上……
——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嫁入镇国将军府吗?
——谁说不是呢。也真是敢啊!我听说,这位小姐命里带邪气,克父克母,连好心抚养她的姑母也给克死了……
——啊!真的假的?
——都说是天煞灾星,离的近了都晦气。亏得叶府仁慈,竟愿意接她回来,啧啧,可冒了大风险。唉,也不知道镇国将军府怎么想的?不是说极为疼爱唯一的公子吗?
——叶府的小姐不是说,前阵子将军府要退婚呢,那位小姐寻死觅活,还假装生病,卧床不起,才没退成……
叶梨停下脚步细细听。
兰九这时也听到了,忙快步走到叶梨跟前。里面说闲话的,边走边说,倒是已经渐远,不再能听见什么。
不等兰九安慰,叶梨忽地伸手,抓住兰九的胳膊。
订亲时,兰九就对她说过,一向体弱多病,因而后来兰九重病乃至病故,叶梨都未曾多想。可是因着重生,对生死又有了新的看待。如今听了这些闲话,忽地也心生了疑虑,有些结结巴巴道:“我……会不会,我真的……”
道教里,人都是有命数的,富贵生死,都与别人无关,因而叶梨回府后,也偶尔听说过命硬克人的话,却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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