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轻轻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纸折扇,那壮汉将张婴放了下来。
张良轻声道:“良孑然一身,身边不过家仆,上林苑有数百秦卒,难道我还敢做什么不成?”
“良。你我虽相处不多,但老夫也算看着你长大。”
夏少府轻轻地叹了口气,“也难得见你来寻我求助,但既然想要在大秦谋得一个好的出仕机会。就应该将性子压一压。”
张良轻笑一声,起身作揖,道:“是,叔父所言甚是,良不光谨记在心,日后定要写在张家族谱中……”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小子急促的咳嗽声。
张良眼眸微眯,恰好与张婴瞪大的双眸对视上,半晌,他道:“不知上卿为何如此惊讶,可是在下说错了什么?”
张婴:!
能不震惊么,之前听到“良”这个字时,他就在猜不会是汉初三杰的张良吧。
但记载中张良
和项羽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
然而他刚说服自己时,“张”这个字出现了!
居然还真是张良!
那个屡败屡战,倾家荡产,还换了几次主公,最后成功的大秦第一顽固造反派。
这时,张良似是等久了,又补充问了一句,道:“小郎君何故如此看我?莫非是……”
张婴脑子转得飞快,像这样堵上一切去复仇的人,不可能看在那一点微薄的情分上对他手下留情。他绝不能暴露已猜到对方是六国余孽的想法。
他决定先发制人,所以故作生气地抬头,开口道:“啊!你之前还要收我为徒,亏我还心动过,结果你拿的假名字,真的是伤透我心啊!”
此话一摞,众人一愣。
夏少府眼睛微微眯起来,握住张婴的手,开口道:“上卿,这小子之前与你说起过什么?可有外人在场?”
张婴感觉握住自己的手在微微发紧。
他目光快速扫了一圈,三位壮士悄然捏紧的拳头,以及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扇子的摇晃频率加快的张良。
张婴稍作思考,开口道:“其实拢共也就见过两三次。一次是误会对方要抢亲。一次就是这人见我聪明伶俐想要拐我去当弟子。
至于再之后的交流,多是我遇到不会做的学室课业,会拜托乌兄……啊不对,是项兄递了一些问题回去,然后由韩郎君……也就是这位回答一些答案。”
夏少府的手松了些,脸上浮现一抹浅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上卿,课业还是得自己做才是。”
张婴道:“这是自然。”
他刚准备找机会撤退,没想到夏少府又转头看向张良,语重心长道:“良,你自幼聪慧,历经变故,性格执拗偏激。凡事切莫太执着。”
“凡事莫要太执着?”
张良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没有回答夏少府,反而看向了张婴,“小郎君能获得今日的成就,是如何看待成大事者,忍耐执着这事呢?”
“不至于不至于。”
张婴随便敷衍了两句,“我是老子的清静无为派。”
张良眼眸一眯,似是嘲讽的一笑,道:“清静无为?顺其自然,坚守清静?那小郎君是如何看待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用三千越甲吞下吴国这一事?”
张婴雷达炸响,面上不动声色,道:“唔。这个啊!其实以我之见,不光越王勾践,还有商汤曾经被桀囚禁在夏台,周文王曾经被纣王关押在羑里,还有晋文公重耳曾狼狈地逃亡北翟,齐桓公小白也逃亡莒国1。
啧……这足以证明,斩草要除根。”
张良一顿,目光深邃地盯着张婴。
张婴故作没看到,摸了摸下巴道:“当然这只是一方面。若是从勾践这一方的来分析,要听吗?”
张良道:“但说无妨。”
张婴叹了口气道:“以勾践这一方的视角来说,勾践挺变态……应该说挺坏的。”
众人齐齐看向他。
张婴道:“我没瞎说,勾践两大功臣,范蠡和文种,陪着勾践二十年,最终成功灭吴。但结果呢,范蠡看出勾践这人不能共富贵,提前离开,还给文种写信,说“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文种见到这封信后也退了,告病不上朝,然而因为没跑得太远,依旧被勾践逼得自杀。1
而像我之前举例子的其他君主,因为被欺辱、囚禁日子短,做人做事还真没有勾践那么坏。为何只勾践如此,多半因为这人为了复仇压抑苦熬了十年,太久了,为人处世都扭曲了。1”
其他四名壮士想着“十年复仇”,目光不由自主地偷偷扫了一眼张良。
“……”张良笑容僵住,好一会,他忽然轻笑一声,“小郎君可知,知足不殆,这句话。”
张婴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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