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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则安,江离公子。卫某寡闻,原来屈原夫子赋中的香草之君是拿来比你的,真是长了见识。”

车帷下的人依旧不露面,只有一个个字音敲冰碎玉:“可惜公子未成家,令妻未有孕,否则, 该让那腹中胎儿也做个遗腹子, 方对得住尔父持节北征时还不忘风流的大好节操。”

轻描淡写的一语,讥讽了父, 恐吓了子, 又詈咒了孙, 细思之下,几近诛心。

傅则安身上汗毛倒竖,遍体恶寒。

马车自他身前驶过,经过李景焕,一刻未留。

李景焕手指紧攥着绢布木然立了半晌,才明白自己被无视了。

他堂堂东宫君储,如今竟似不如路边的一颗草,人见人嫌。可比起卫觎素来的桀骜不恭,更令他心寒百倍的,是阿缨那声:我瞧不起你。

——“景焕哥哥真好,什么都会,什么都懂!”

——“那孤在你眼里何如?”

——“嗯,如雪中暖炭,饥时糕饼,求之盼之,中心怀之。”

——“……小馋猫,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啊,快些长大吧。”

曾经的仰望在天,变成而今的踏入尘泥。有情无情,顷刻而已。

李景焕掌攥成拳,狠狠闭了闭眼。

太子心情如何,已不在簪缨的考虑之内了。她回到行宫的南殿,进门时脚步都是轻快的。

任娘子还在旁边气愤难平,“若非方才大司马的亲卫拦我,我必当面问一问太子,何为小气市侩?何为一身铜臭?东宫又如何,当初和唐氏结亲时怎不如此说?小娘子的决策当真英明极了,他不食人间烟火,就把这些年进肚的东西都吐出来。真是不说自家桶索短,反怨别人打井深,又当又立的,作态给谁看?”

任娘子当年嫁与杜掌柜的时候,唐夫人已经仙逝了,她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唐夫人的风姿,却对此等巾帼豪杰心向往之。

听闻,唐夫人曾远渡海洋,将中原的丝绸瓷器销至天竺,也曾行至西域,与汉盘陀国王后相谈甚欢。

商人做到这个份儿上,且是生为女子身的商人做到这个境地,又岂止是区区一女子、一商户可定论的。

那些生来坐在金玉高堂上的,自以为便是尊贵高洁,既高洁,便莫要巴巴地盯着唐氏的财富,认真探究起来,还不知谁的嘴脸更市侩一等呢!

她说得痛快,杜掌柜忙提醒:“阿任。”

任氏反应过来,见簪缨一脸惊奇地望着自己,自悔在小娘子面前说了粗话,“小娘子见谅……”

却见簪缨充满兴趣地问:“任姊姊方才那句什么桶索、什么打井,是哪本书上的话?又当又立……又是何意?”

任娘子红着脸嗫嚅,“小娘子莫学,市井上的俗话,不是什么好的。”

簪缨摇摇头,“我从未听过这些,倒觉得十分畅快。姊姊,我口角笨,方才在山下本想

骂他们几句的,只是找不出词来。往后,你多教教我罢。”

方才簪缨在御道上的那番慷慨之言,任娘子是一句不落听在耳中的,心想这样的口角哪里还笨?

再一对上小娘子那双干净无尘的眼眸,她忽又心酸:小娘子活到这么大,连五铢钱也没见过,连一句坊间闲话也没听过,可见这些年在宫里,她被拘成了什么样子。

“好、好,小娘子想学什么,妇人便说什么,都依小娘子。”

任氏应口不迭,杜掌柜可不敢真让她倾囊相授,回头再带野了小娘子,在旁岔了一句:“天色近晚,小娘子外出劳累了一日,先摆饭吧,用过暮食后好好歇一歇。”

“杜伯伯。”簪缨看向他,“有件事,我想向伯伯求证。”

“——十年前,大司马可曾要带我离京,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当年事……”杜掌柜有些意外,“小娘子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见簪缨摇头,杜掌柜下意识向门外东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斟酌一番点点头,“也好,小娘子既已脱离了皇宫,知道此事也没什么。”

任娘子闻言,自觉地阖门而退,簪缨便请杜掌柜入座。阁里点上了明亮的灯烛,杜掌柜跽在席上回忆道:

“那日,卫郎君,哦,如今当称大司马了,在庾皇后的寝宫划下一道枪痕后,并未直接离去,而是拐去玉烛殿抱上了小娘子你,在内廷禁卫调动之前,抢奔出宫门,跳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径向北城门去。是准备出了建康,便遁入淮南不再回来。”

杜掌柜之所以知道得如此清楚,因为当时在宫门处接应的人,正是他。

当时卫觎与庾氏闹得正凶,卫觎几番来找他商谈,道当年与唐夫人订约的是卫氏,不是庾氏,傅家雌懦,一味依附东宫,如今簪缨无长辈做主,他便是簪缨最亲的人,请求杜掌柜协助此事。

“十六向天作保,必待阿缨如嫡亲子侄,抚她无忧长大。日后或无锦衣玉馔,必有备致关怀。我生一世,此诺必践。”

杜掌柜至今还记得少年卫郎的这句誓言。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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