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说他那一天一夜把家里的各种医书都翻看了一遍,但凡灈水莲有记载的,都只写了其无毒,可制香。虽然咱们路安县和成华县一带,只尤氏的母系一族有这灈水莲香,但天下之大,肯定不止她们一家有这东西,那香也不知道多少人在使着,甚至不知道多少人在用这东西害人。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好运,能碰到你这样医术高超的大夫……”
穆揽芳拉着江月的手紧了紧,“他动身再去府城述职之前说,若不把事情闹大,怎么会使天下百姓都知道这灈水莲得小心使用,碰上其他东西能成为毒呢?百姓称他为父母官,对父母而言,还有什么比子女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呢?所以旁的便也不重要了。”
至于什么是‘旁的’,那自然就是指,这命案发生在成华县,上报给知府,知府审过之后,那也是知府和成华县知县的功绩。
而穆知县,最多就是及时上报了一些疑点,功绩实在有限。
百姓们议论的,也只有他继室夫人的娘家闹出了命案。
换成个一心只想在仕途上升迁的,肯定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左右灈水莲香又没在他管辖的范围内导致命案,如尤氏所言,大事化小,只当家务事处理了。再让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如绿珠在内的几个下人和江月、联玉等人把嘴闭上,则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眼下把事情闹大,固然如穆知县所言,可以挽救许多蒙在鼓里的百姓的性命。但对他的官声,只有百害而无一利。那本就无望的升迁,怕是就此真的成了梦幻泡影。
前头联玉惊讶的,多半就是这个了。他应也是没料到,穆知县会为了无辜百姓,半点不顾及自己的前途。
官场那些事儿,江月也不懂,便只劝道:“功过是非自有论断,今日做了好事,来日必有福报。”
这并不是她随口胡扯的劝慰之言,而是从一个修士的角度出发,天道可比时下的升迁制度公平多了,穆知县此举积攒的功德,他日或者下辈子必然会回馈于他。
复诊结束,两人又说了会子话,穆揽芳知道江月的夫婿还在前院等着她,便也没留她。
她这边厢从后院出来,自有下人去前院通知联玉,两人在二道门碰了头。
因那些医书还得另外装车,所以二人还等了一会子,却没成想等了这么会儿的工夫,猛得就听到一把尖锐的女声——
“我不走,我不去庄子上!我是知县夫人,是哥儿姐儿的生母!”
江月和联玉循声回头,就看到披头散发的尤氏从后院中跑了出来。
别看前头她说得好听,愿意挪到庄子上,不论是休妻,还是让她‘病故’都绝无二话。
其实纯粹是权宜之计,只想着事情到了那一步,她自个儿绝对是摘不干净了,一旦灈水莲香的事儿昭告了天下,则还要搭上尤氏的母亲,和她所生的一双儿女的前途。
还不如眼下先认了栽,先从府上挪出去。
她做的恶事倒是没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至多就是杀人未遂。
穆知县又宅心仁厚,回头多半不会要她的性命。
只要这件事按下不表,等到来日她所生的一双儿女长成,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今日尤氏听买通的下人提了一句,说自己的娘家已经出了事儿,哪儿还肯挪出去?那真的是说不定后半辈子都得交代在庄子上了!
因穆知县去府城时匆忙,只留了话说让人把尤氏弄到庄子上,没说立刻要了她的性命。
加上尤氏也掌管中馈已久,积威仍在,那些下人便只敢阻拦,而不敢真的对她用粗,这才闹到了这里。
跑到了二道门门口,尤氏看到了并肩而立的江月和联玉。
她虽对穆揽芳的关爱是假,但看着她长大却是不假,对穆揽芳了解甚深。
过去这几日也足够她想明白,此番不是栽在了穆揽芳手里,而是栽在了扮猪吃老虎的江月手里。
加上那日更是联玉直接点破了她娘家的事儿。
于是她怒火中烧嚷道:“好你个小贱妇,还敢带着小白脸上我家的门!老娘今日就撕了你们的嘴,让你们搬弄是非,掺合旁人的家事?!”
江月看她疯疯癫癫的,自然也懒得同她置气,更别说尤氏根本碰不到她一个手指头,刚嚷完那句话,绿珠就气愤地对着其他下人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二娘子是大姑娘的贵客,岂容这般唐突?”
绿珠的话那就是穆揽芳的话,下人们这才没了顾忌,一拥而上,堵嘴的堵嘴,捆人的捆人,把那尤氏从二道门附近给拉走了。
一场短暂的闹剧结束,绿珠将他们送到门口,自然又是一通致歉,说:“本来是前两日就要把她挪到庄子上的,只是她推说身子不舒服,才耽搁到了今日。二娘子放心,今日的事我一会儿就去禀报给我们姑娘,今日就让她挪出去。下回您再来,必碰不上了。”
江月摆手说不碍事,转头却发现联玉还在看着穆宅里头。
“看什么呢?”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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