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兰君,也喜欢听别人叫自己兰姑姑。深深皇城,是一些人的葬魂地,一些人的命中笼,一些传奇的开始,一些悲剧的收尾,于她,却只是人生一段。她在皇城里活得坦然,离开得也坦然,不觉得自己的过往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她陪着一个女孩儿长大,看着她成了皇帝,也看着她死去,仅此而已。即使这天下已经换了个新的朝代,她的存在也是过往的一部分。当然,一起做生意的柳朝姝走了,她也不会闲着,花了大半家底,买了一艘船,当起了船老板,从此逍遥海上去了。柳朝姝花了几天的功夫在皇城里逛了两圈儿,就呆腻了。“连个公鸟都没有的地方,也就是你一个人的吃喝拉撒,有什么好管的?等着几百个人伺候我一个?那是谁管谁?”孟月池点头称是。柳朝姝让人拎起自己还没拆开的行李,打算出宫。孟月池轻声说:“外祖母之前送了信来……”柳朝姝的脸色立刻变了。女儿当了皇帝,柳朝姝不觉得如何,大启朝最后这些年大半都是靠她女儿撑着,她女儿夺了万俟家的天下也是理所应当——平卢军二十多万精兵,十万辅兵,掌握大半中原,走到了这一步,她女儿要么登基要么死。那当然是得登基的了。可柳朝姝她的母亲柳铉徽不这么想,从她女儿三年前拜相开始,柳铉徽就一直给她写信,让她好好约束女儿,不要做犯上作乱的千古罪人。等她女儿真的昭告天下取万俟氏而代之,柳铉徽的信可谓是痛心疾首,说她养出这么个庶女是大启罪人,说她对不起柳氏列祖列宗,甚至让她以死谢罪。现在月池说收到了信,用脚趾头想想,柳朝姝都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你不用理会,之前她一直在梧州,现在把她接来繁京吧,找个安静的宅子安置着。”看见女儿含笑看着自己,柳朝姝忍了又忍,没忍住:“你说你这外祖母以前因为是女旧臣之后,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怎么现在倒摆出了一副忠臣样子?她,一个被吓到早些年连字都不敢写的……”柳朝姝叹了一口气。她想不通。别的也就算了,她女儿经营的平卢,那是从孩子落地开始就一步步让女孩儿们往上走,府县一年新生孩子多少,女孩儿有多少,满八岁入蒙学的孩子有多少,女孩儿又有多少……要是有一个数少了,当地的父母官是会被撤掉的。从七八年前开始,平卢当地很多人就更希望能生个女孩儿,一方面是因为女子也能服徭役,还能在织厂做工赚钱,另一方面,要是能考上书院,十五岁之后分田,能免三年的税。男子在读书上总是比女子差些的。女子在平卢过得比在大启任何其他地方都要好,这是明明白白能昭告天下的事实,柳朝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亲娘是在嚎哪门子的丧。孟月池却不觉得奇怪。毕竟此时此刻,她的桌子上还摆着几本辞官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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