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怎么回事?!你要卖了达发吗?”她气势汹汹,尖着嗓子,一副质问架势。
尽管她叫嚣着英文,在场有一半人听不太懂,不过香港人也不傻,明白情况不妙,立时停了牌局。左兆霖朝亚伦和兰迪使眼色,让兄弟俩安抚宾客,自己将女儿拦下,匆匆拉到一处房间,关上门。
辛戎可是听得明明白白,蜜雪儿刚刚说的是什么。他拉住兰迪问:“怎么了,你们要卖达发?我怎么之前没听老左提过?”刚刚牌桌上,香港人只是隐晦地提及了并购交易,并没指名道姓交易内容。
他这样问兰迪,当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试探兰迪反应。他是收购发起方,怎么可能一无所知。不过,他借了个空壳,左家不会知道,是他在幕后指挥。
这问可算是难倒了兰迪,其实,他也没听说过。他中文不太好,只以为招待香港人,是为了进一步投资。
兰迪摇摇头,看向亚伦,亚伦目光闪躲。辛戎将兄弟俩的互动尽收眼底。
没一会儿,左兆霖出来,指了下两个儿子,将他们也叫进了房间,留下宾客面面相觑。
辛戎打了两个响指,驱散空气中的不安,微笑着号召大伙上牌桌。
众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还是依了他的言。
辛戎重新坐下,心忖,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一场收购竟能挑拨到左家的内部关系。
祁宇在旁,瞥见了他的神情,眉眼间若有若无的得意,一点也不受刚才的坏气氛影响,反而像是十分享受着什么。
“卖掉一间公司,变更公司控制权,难道可以不经过我们同意吗?我们可都是在为这间公司卖命啊!他现在卖掉马房,以后就还能卖掉地产中介、餐馆,到时候我们还剩下些什么呢?”蜜雪儿瞪着眼睛,看向两位兄长,“你们都哑巴了吗?说句话呀。”她干脆箭指其中一人,柿子赶软得捏,“兰迪,你休想置身事外!别忘了,你也姓左。”
兰迪摊开双手,一副“你找我兴师问罪也没辙”的模样,“你问我?我大概是最后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他特意顿了顿,转向大哥,“亚伦,你知道吗?爸爸要卖达发马房?”
亚伦一怔,兄妹俩火力十足的眼神,朝他投掷过来。“我、我”他摸了摸鼻尖,支吾着,想要组织语言。
左兆霖作了个“冷静”的手势,子女们便齐刷刷看向他。
“我不是常常告诉你们要‘以和为贵’吗?吵来吵去像个什么样子?”
蜜雪儿抿抿唇想说点什么,却被左兆霖一个眼神逼退。他继续,“我们是家人,团结一心,促成一笔理想的买卖,不好吗?”
“爸爸,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件事不会成!绝对不行!”蜜雪儿激动道。
“为什么不成?”左兆霖平静地反问。
“一个陌生人来掌管达发,然后把我们一一踢出局吗?”
“不,不会的,你们还是会在原位,我们仍然拥有运营权”
蜜雪儿反驳,“爸爸,你卖出了达发,新的主人也不会让我们待太久的,我不管他是谁,男人还是女人,香港人还是美国人,总而言之,他们不会欢迎房子的旧主人!他只会排挤我们,我、大哥、二哥,最后我们左家一败涂地,什么也不剩。”
左兆霖哼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女儿的话有些无理取闹,现场拉拢同伙,“亚伦,他们很喜欢你的,对不对?告诉妹妹,这种担心是多余的。我们俩一起去看了对方是不是在鬼扯?你觉得怎么样?”
亚伦脸色骤变,他跟蜜雪儿向来是同盟,这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做了背叛者。
“我、我不知道爸爸,也许吧。雪儿”他叫妹妹的小名,眼睛眨得频繁,像是要乞求原谅。
被忽略了一小会儿的兰迪突然发言,“爸爸,为什么非要现在卖?”
“要么壮大,要么出售,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左兆霖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想要生存,必须要有一堆小人物为我们工作,蝼蚁,对,确切来说,替我们卖命。”
当他要踏入由白人主导的世界的第一天起,他就开始明白了些道理,不准确来说,是生存法则。他不仅要靠近,像白人们一样攫取财富,他还得超越他们,真正挺起胸膛,昂起脑袋。
二十世纪初,白人们将亚洲人贩卖至美国,关进纽约市中心的动物园,隔着围栏,猎奇般的,当作动物一样观赏。他打江山的时代,成为了第一批冲出牢笼,撕裂白人喉咙,喝这些殖民者血液的华人,成为了真正令昂撒人恐惧的猛兽。
可这些年来,他又真正获得了什么?不仅与妻子劳燕分飞,还被狠狠搜刮了一大笔财富;一个不成器、只会犯错的大儿子,一个娇纵任性、无法无天的小女儿,还有一个伪装很好、但随时可能翻脸的白眼狼。
左兆霖语重心长,“听着,现在就是出售马房的最好时机,出售马房并不代表我会放弃博彩,能理解吗?我做生意,你们还信不过?如果我不能做到最完美,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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