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好善良。
……
从郊外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云不意沐浴出来,玄衣人收伞坐在廊下?,月光拢着?他清瘦的身形,依旧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听到脚步声,他抬了抬鸦青色的睫毛,神色清冷,语调却温柔得近乎天真,带着?淡淡的惋惜:“无月组织的底层杀手是消耗品,我这些日子?杀了不下?二十?个,每一个动?手时都舍生忘死?,又在真正死?去的那一刻露出解脱的表情。”
这是在解释,还是在安慰?
云不意不把他往“义父”身份上靠,对他便满心好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在他身边坐下?。
天上残月半轮,却亮得出奇,像云不意此刻澄明的心境。
他说:“我是大夫。我救人的原则,和别的医者其实不太一样。”
玄衣人,玉蘅落看向他。
云不意仰头望月:“我少时听过一个大夫医治病人的故事,大意是,某位医者行医时遇上了一位患有严重肝病的老?人。老?人嗜酒,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因为囊中羞涩,喝不上某家酒庄的名酒。大夫遇到他时,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日,他的家人恳求大夫将他治好,大夫没有说话,只给他开了一帖药。”
玉蘅落歪头:“什么药?”
“老?人买不起的那坛酒。”云不意道,“老?人欢欢喜喜喝完酒后,当夜便欣然长?逝。你说,那位大夫是在救人,还是杀人?”
“……我不知道。”玉蘅落似乎有点迷茫,又似乎若有所悟,“你……为何?要给我讲这个故事?”
“因为我想告诉你,如果对她们而言死?亡是一剂良药,我会慷慨地给予并为她们得偿所愿而高兴,绝不会因此背负她们生命的重量,视其为自己的罪孽,或者大发无用的悲悯与善心。”
云不意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应该如此。”
所以未来的你也不要抛开事实不谈,认为云长?生与常谙决裂有自己一份责任,还为了那份不应存在的愧疚,让自己落入敌人陷阱,死?得惨烈又无用。
义……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玉蘅落看着?云不意:“你真是个无情的人。”
闻言,云不意恍然有所悟,想了想,赞同地点头。
“是的,我是。”
夸他良善的话云不意听过许多次, 早在他?不知人事残酷,一心跟随云长生远遁学医之时, 那些收他?照料的病人就将类似的夸奖在他耳边念了一遍又一遍。
但?说他?无情的,唯有玉蘅落一人。
云不意?却觉得,这个他过去未来都不熟悉的义……嗯,一眼看穿了他?的本质。
他?确实是无情人,但?非是世俗意义上的冷血绝情,无爱无泪。他?的无情在于,他?尊重生命,尊重人生存的欲望, 同时也尊重死亡,尊重想要坦然赴死的人。
云不意?幼年学医,常常坐在窗下抄写医书、整理药材,阳光斜照在身上, 会让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不是人,而是一棵生长繁茂的植物,或许是一株紫竹, 也可能是一颗笋, 长得庞大无比, 可上接天穹, 下连幽冥,在漫长的生命中一边创生万物,一边又目视它们消亡, 甚至……亲自送它们消亡。
年幼无知的时节, 云不意?曾跟师父详细描述过这种感受。师父并未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只认真地告诉他?,这世上没有哪一种植物, 可以既创造万物,又看着他?们死去。
即使是沉溺于错觉,师父也希望他?着眼于真实和当下,这大约就是实干家与空想家的区别。
但?世界上真没有这样的植物吗?或者换一种问法?,世界上真没有这样的存在吗?
云不意?已经许久不曾思索这个?问题,但?可能是今夜月色明朗,照得心事无所遁形,他?忍不住对着身旁不熟悉的亲人,问出了心中疑惑。
玉蘅落扬眉看了他?一眼,忽然?微笑,本就生得漂亮的一张脸,此时更加绮丽绝艳。
“你认为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你的人生就像由你亲笔撰写的话本,肆意?挥毫泼墨即可,何?须寻找他?人的认同。”
云不意?:“……说得不错。”
很好,既空想家与实干家后,他?的身边又多了一位唯心主义大作家。
不过……唯心主义是什么?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陌生古怪的词组,云不意?挠挠头,潜意?识的不愿意?深究,索性忽略过去。
“天色不早了,你要回去吗?”云不意?问,“或者在此留宿一晚?”
玉蘅落摇头:“我不回去。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云不意?拍掌:“那就留下吧。我房间旁边就是书房,里面有张矮榻,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上面将就一夜。”
玉蘅落想了想,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了。
前半夜的跌宕,换来了后半夜的宁静。再没有不长眼的杀手前来叨扰,夜色里,只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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