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重复的笔画,在黑夜里,她只能拼尽自己所有的努力。
她怕那些人会认不出自己在河里画的棉花,所以又用那节森白的指骨,硬生生划破自己的皮肉,挣扎着画了最后一遍,
如果她的尸体能被人打捞起来,那村里人看到那朵棉花,应该会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吧?
云锦知道自己将希望寄托给别人最不靠谱,可她走到绝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作为妈妈,唯一的祈求就是希望赵家沟的大家能够对棉棉这个孤儿稍微稍微善良一点,哪怕是……哪怕是在棉棉快要饿死的时候,打发乞丐一样施舍给女儿一块馍馍,让她能够活下去,这就够了。
云锦的意识开始涣散,她的身体被河水推动挤压着一点点漂浮沉没。
这条河其实并不深,至少很难淹死一个成年人,可云锦在这个寒冬,穿着染血的衣裳,安静地躺在了河底,再也没能回到那个亮着昏黄煤油灯的小院。
云棉被妈妈丢下了。
她戴着白色的孝布愣愣地站在妈妈的尸体身边。
这具尸体已经长满了尸斑,被河水泡得浮囊青紫,一定是世界上最丑最畸形的尸体。
七岁的云棉一点点打量着妈妈的模样,好久才伸手想要去摸摸现在这样丑巴巴的她。
可下一秒就被旁边的邻居奶奶把手拍开:“棉棉,这可不能摸,死了的人身上多脏啊,你个小娃娃可别乱碰,得拿布把手包着再碰,知道吗?”
云棉愣愣地看着妈妈,张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死掉的人很脏很脏。
可这是棉棉的妈妈啊……
妈妈说好会在天黑之前就早点回来的,妈妈还说等春天到了,就给棉棉做个新的书包……
妈妈怎么会脏呢?
妈妈从来不骗棉棉,又怎么会、怎么会睡在那么冷的河里,不肯回来陪着棉棉一起等春天到来呢?
明明……只有两天就要过年了,只要过完年就春天了啊!
眼泪慢慢顺着脸颊滑落,云棉没有再试图用手去摸妈妈现在的身体,她也哪儿都没去,就抱着膝盖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妈妈。
就像曾经村里人把额头磕出血的妈妈抬回来的时候一样。
云棉是个小孩,什么葬礼筹办的钱都拿不出来,她也不愿意筹办葬礼,不想让妈妈躺在这里,其他人在外面吃饭说话。
所以她始终坐在床边,好像妈妈从来没有离开的样子,睁着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无声注视着那些熟悉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或叹息或感慨。
“这个孩子怎么办呢?”有人指着云棉问。
众人一阵沉默,刚经历过灾年,谁家都不好过,云棉已经是个六七岁大的女娃娃了,又不是男娃娃,养大了也没啥用,谁家也不想要捡这么个拖油瓶。
没有人说话,大家便齐齐找了借口继续忙碌起来。
云棉坐在妈妈睡着的床边,就好像被整个村子齐齐遗忘了一般。
后来她站在门口,听门外的人议论妈妈不是赵家沟的人,不能葬进赵家的坟地,得葬到西边那个小矮坡上去。
妈妈下葬的时候,云棉也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一旁看着。
村里给妈妈准备了一副薄棺,打棺材用的是云棉从家里找出来的钱,那是妈妈存着准备让她读二年级的学费。
“棉棉,快来给你妈妈磕头。”彭奶奶在前面朝她招手,手里拿着一柱刚刚点燃的香。
云棉一步步走过去,在几块石头垒砌起来的低矮坟墓前,屈膝轻轻地跪下。
膝盖下的土是松软的,像她每天晚上撒着娇蜷缩在妈妈的怀抱里一样。
磕头磕三次,云棉接过彭奶奶递过来的香,怔怔望着香上缭缭向上的细长白烟,脑袋里忽然闪过一句话。
“棉棉,要是以后妈妈不在了,你也要乖乖地活下去,知道吗?”
云棉倾身把这柱香一点点插进烧过纸钱的土里。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妈妈了。
云棉是没有妈妈的小孩,是那些有爸爸妈妈孩子口中的小野种,是天天跑到妈妈坟前睡觉,却从来没有被野狼拖走吃掉的怪胎。
可怪胎最后还是在孩子们懵懂的恶意中死掉了。
死在一个同样冰凉刺骨的寒冬,那天她被那群男孩牵着狗吓到了。
她听到赵云涛得意洋洋地说,他们早知道当年偷狗饭的是她妈妈,要不是怕她反讹上赵家让赔钱,早就把这件事宣传的满村都知道了。
他们说,要让全大队的孩子都知道云棉是个小野种,知道云棉和她妈妈一样是连狗饭都偷的小偷,所有人都会讨厌她,再也没人会可怜她。
那是云棉第一次没有去陪着妈妈。
因为她又和赵家兄弟打架了,她捏着石头打破了赵云涛的脑袋,自己也被打得站不起来。
后来……
后来她死在了爬去看妈妈的半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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