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没弄得很晚。周悬光把她抱回房时是十一点,她酝酿了会儿睡意就直接睡了。他今天没被人叫走,跟她一起眯上眼,没有一点阻碍地睡着。第一次遇见周悬光时,好像是在一家店里。他在店内,她站在店外。阳光明媚,暖冬正需要这种太阳。店里的女人穿着勾勒饱满身形的毛衣,低眉浅笑,似乎和他相谈甚欢。方过云抱着募捐箱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等待着店里的客人出来,路过这边的广场。她已经计划好了,等他们路过时正好和搭档上去称赞一下那位女士,向她描绘一下大山可怜孩子的现状,只要她露出悲天悯人的神情,同行的男士就将取出现金或者手机,捐出一笔博红颜一笑的数目。她和搭档就能早点结束校志协的任务,坐到广场上晒晒太阳。可惜,女士对面的男人不太上道,把人家弄哭了。一个扫码的功夫,刚刚还一脸羞涩的女人,现在已经露出凄惶的神色。离得这样远,方过云都能看到她脸上的无助。她肯定哭了,方过云想。提早结束任务的计划泡汤了。今天课满,方过云从家到学校后便一直待在教室和宿舍。一个星期里难得回一趟,室友对她都很客气。临进门,她先看了眼她们制定的寝室入住规则。她们寝室是整个班级最和谐的,这份不断更新完善的室规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作为其中一员,方过云自觉也要遵守。这个星期又有新增:饮水机换水必须两个人一起!!后面的两个感叹号表达了对这条规则的重视。她歪着脖子,还挺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的。看桶里的水差不多见底了,她拔下倒扣的空桶,作势要换水,随机叫了一个室友的名字。室友很和善,起身过来帮她,两人一起抬着水换进饮水机里。她借此不经意地询问:“为什么最近要两个人一起换水?”室友愣了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还看到了这条新规。这是中秋前几天发生的倒霉事,回忆起当时,葛春秋先笑了下。原来上个星期三,寝室里个子最小的室友晚上太忙没来及吃饭,又正好渴了,就顺手换水,装满水的桶已经要套上入水口时,小个子的细胳膊突然一扭,30斤的水就这样好去预兆地砸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然后开着阀往外冒水。很快就把大家费劲贴的泡沫地板打湿了。等其他人带饭回来就猝不及防地撞上被水浸泡的寝室,泡沫板被一张张拆除,小个子也支着手修养了好几天。这条规则看似是强调得两个人,实则都是为小个子一个人定的,她们怕悲剧重演。
确实够倒霉,是若干年后都忘不了的一件事。对亲历者而言,是这样的,但对旁听的人来说最多能在脑子里留一年,难以深刻的。方过云淡淡点头,心中滑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令她难以参详。晚上室友说要去小吃街逛逛时她一口就答应了。一排排的铺子亮着灯,煎炸蒸煮升腾出的烟气带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弥漫在整条小巷里,没有店铺的就支个摊,附近的人不会亏待任何一家店铺或摊位。各种好玩的也在路边铺开,幼稚爱美的学生就这么流连在这里,四年不会腻。她好久没来这条街了,点了很久没喝得奶茶和炸排骨,一边走一边吃,美甲店旁边是个理发店,她们分成两队,葛春秋去做头发,其他三个去做美甲。带着细闪的碎钻贴得美轮美奂,方过云满意地放在眼前欣赏了一番。逛累了,其他三人回学校,方过云则独自离开。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室友,但是感情深厚的人不可避免地都会提到更深的话题,比如家人。方过云抵触这一类话题,所以她总是点到为止。相对来说,另一个圈子她处理得就简单多了。周悬光在赤城地位不低,他的女朋友自然也没人得罪。马场里,有人问她是不是还在上学,她摸着小白马的鬃毛回过头。上下打量一眼。确实是生面孔,绝对不熟。她冷淡地转回去,继续给白马梳头,没再给那人一个眼神,把人弄得不尴不尬也毫无愧色。你看,只要她不想理会,她就可以直接无视。霍枫推了周悬光一下,像方过云那边抬了抬下巴:“你看云云那个眼神,是不是跟你还挺像的。”周悬光没看到发生了什么,所以没什么兴趣,低头专注地给自己的马喂足料和水。霍枫冲那头兀自委屈的女人招招手,在人到身边后含笑安抚了几句。又是摸摸头又是亲亲嘴,轻声软语道:“那是只野猫,只在阿悬面前收敛些,别搭理她。”女人委屈地解释:“人家只是想跟她打个招呼。”今天来跑马的都是赤城金字塔上的人,男人或者女人,都已经成家立业,她听到的都是“先生”、“太太”、“女士”之类的称呼,而且年纪跟她也差着些,只有方过云,和她差不多年纪,她过去套近乎,谁知道对方直接无视她。女人的嗓音是天生的嗲,不是捏着嗓子的嗲,而是没吃饱饭的那种嗲,软乎乎的,很适合放在身边调情。在床上水灵灵地好欺负,能把人骨头叫软。霍枫最近爱这口。被她传染,现在和她说话都会压低声音,轻声细语的。他对女人说:“我知道你是友善对不对?待会儿我领着你,介绍你们认识。”他一副心疼的样子,跟她黏黏糊糊,“不委屈啊。”这声音,夹着嗓子,一旁的周悬光还以为他在跟自己闺女说话,听得一阵恶寒,原地麻木了一阵,牵着马离开,把场地留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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