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般的“正常”。鼓励,赞扬,温暖怀抱,亲昵的聊天,询问她的喜好。抚摸头顶的大手,不带惩罚的悉心教导,将药草带回供她识别同医书对照。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这仿佛宣告父亲之前的行为都是虚假,可被轻飘飘揭过一笔勾销。不是父亲本意如此,而是她的记忆出了偏差。
“不要抱我!”她终于在漫长的忍耐后崩溃。但她立刻懊悔自己的冒失。她是在重新招致父亲的残酷对待么?窄小房间的虚影在她的眼前晃动。自禁闭之后,她常夜不能寐,屋里必须亮盏小灯。不仅如此,每靠近那条走廊,她都会心悸目眩。
阿洛戈举在半空中的手尴尬地放下。“佐伊,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他唯恐她误解,复又补充,“怎样对待我都可以。只要你能开心。”
他欣慰地看见女儿首次对他主动张开手臂。他紧抱住她。
佐伊圈住父亲的手被她自己捏得青白,指甲深深嵌手心抓破表皮。她又想吐了。
王子恢复健康,医院运转正常,亲子关系缓和,城市欣欣向荣,事事正如人愿。但阿洛戈身体却不适起来,经常咳嗽和发热。这似乎是同女孩频繁拥抱所引起的。他虽是人马混血,比常人健壮得多,但还是受了女孩体质的影响。女孩和他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逐渐变得沉默寡言,如一扇被蛮力撬开条小缝的门,又兀自关闭了。她将自己重新关在房间里,每餐由志愿者放在门外。无论何时,都自觉戴上手套,蒙着面纱,身穿长袍,睡觉都不脱下。阿洛戈近日因别事苦恼,分身不暇,觉得这也是一种理想情况。
女孩十五岁那年,她的父亲发急病去世了。
因身在深处的房间,消息经了好几人,才传到她耳里。她跌跌撞撞地奔跑,摔在门槛上,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她崴了脚,鞋也跑掉一只,但只来得及看到人们用担架抬着被白布裹着的尸体走远。她下意识想追,但在脚踏出点在地面上时紧急缩回,如踩到烧红的热炭。有人上前让她节哀,她却兔子般跳起躲开触摸,逃到医院深处。别人觉得她太哀痛,愈发同情她。
女孩觉得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王子的病,父亲的死。一度想到自杀。但她想到,为何父亲没有在一开始就杀了她,而是让她存活?说不定她的死亡也会带来灾厄。海啸般的负罪感湮没了其他情绪和感觉。食物咽下后又吐出,她辗转难眠。但为了维持生命,她机械地强迫自己进食,求助手带来缬草制成的助眠药剂。
她跌入睡眠。眉头皱紧,背后被冷汗浸湿,蜷缩成一团。
她醒转,父亲站在他的床头。她抓住自己伸出的手,抑住眼泪,但声音还是溢出。
“爸爸…”她之前只将他唤作父亲。
如果他真的能回来,她便会爱他,正常地,忘却过去痛楚地爱他。
“这是托梦。”他更先一步。
他还是生前模样,倒让她平静了些。他赠与他一条小蛇,将西涅赫塔托付给她。这蛇可以帮助你治疗他人。他讲解使用方法,蛇蜿蜒爬上她的床铺。女孩惊恐地弹跳起来滚下床,浑身打颤:
“…如果蛇再死去了怎么办?”
阿洛戈心猛地抽痛。他张嘴,却仍在和她讲责任,赎罪,与对人类的爱。他说,因她的出生,有人死去尽管因她生还的人更多。
“这是神赐的礼物,不同于人类,它不会受到影响。”
“我做不到,父亲,我做不到…如果经我手治疗后的人死去了,我如何知道这是我的罪孽还是他们的命运如此?”
“别想这些。尽力去做。”
她泪流满面地接过小蛇,如接过自裁的利刃。
阿洛戈走上前,想拥抱她。
她下意识一躲后才反应过来:“这次你还会再因我而痛苦么?”
阿洛戈愣怔着摇头。
不过她还是不想拥抱。
父亲哑然。摸摸她的头。女孩怀里紧抱着她唯一的伙伴,仍然发着抖。不像是受所爱之人触摸,而像是被加冕者低头戴上荆棘做的王冠。
她出于赎罪心理,接手父亲的医院。但饱受质疑,毕竟她太小。一次伤病骤袭,夺走了国王的生命。国家陷入恐慌和低沉。窃语渐起。如果圣医在世,定能将国王救回。而今两者皆作古,以后该怎么办?继位的新王刚成人,力排众议,封了圣医院的地位,人们才抱着怀疑态度前去,且去的多是重病者,试图碰个运气。
女孩格外谨慎。她平日住在据她请求新修的高塔上,只在看病时下来。女孩要求来者独自一人,穿过长长的,熏烟的昏暗走廊,以初步消毒。她并不露面,只是让小蛇爬到躺下的病患身上的相应位置,再开药治病。父亲一直教导的用药知识此刻派上用场。这套怪异的方法,她对外推说是神的旨意。人们康复,称赞她是健康的使者,医药的女儿,纷纷前来。她亦在研究病理中找到乐趣。但有些外伤甚至生产的人也向她求助。她惶然无措。她无开刀和缝合的经验,且不敢接触病人。如果手心出汗,后果应不堪设想。她只得暂且推辞,托助手找相关的医书自行学习,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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