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乍变的脸色和不留情面的话语,像是一瓢冷水,狠狠的泼在胡燕的脸上。一下子把她回家之前的那点胸有成竹泼的粉碎。她声音带着颤:“妈,我也想问问你,那范娟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非要这样坚持!我都说了,这里头没有我一分私心,我是为家里好才这样说的!你为什么不信我,非要信一个外人!”“啪”的一声,胡母打的不重,胡燕却被这一巴掌打的侧过身子。胡母盯着自己的手掌,眼神淡淡的:“别叫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你嫂子马上就要进门了,往后这家里,当家做主的就是你哥嫂。”胡燕捂着脸,良久才抬起眼眸,眼中溢满了泪水,带着哭腔:“你什么意思?这家往后就不是我的家了吗?她范娟进门,我就该被扫地出门是吗?”胡母默默不说话,胡燕声音沙哑:“那你干嘛不现在就赶我走?你养我一场,合着我就是家里一个包袱,该被随时丢出去给你儿媳妇腾位置!”胡母往床上一坐,指着胡燕想骂什么又没骂,最后眼泪流出来:“儿啊,我是为你好,你咋就不明白我当娘的心啊。”谁家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啊,娘家就算是再好,也终究得到别人家去当媳妇讨生活。范娟纵然有小毛病,可自家胡青难道就一定十全十美?她活了这么多岁数,见惯了村里那些婆媳夫妻。小夫妻都各有各的心思是再正常不过了,要紧的是生下孩子,有了孩子,再会折腾的夫妻也会为了孩子攒齐一条心。胡燕说范娟心眼多,可这点小心思又算什么?别说是现在说,就算是之前很早就说,她也不会同意儿子被他妹子撺掇让婚事告吹。她看得出来,儿子对范娟是满意的,而范娟纵然有点小问题,那是对着胡燕而不是对着儿子。她老了,只要看到范娟对儿子好,那就一切都值得。再说女儿,早晚她都要嫁出去的呀。她在家待也就两三年,现在她这样为了一点口舌是非就闹着让她哥退婚,她也不想想,这名声传出去,别说她哥,就是她自己都不好说人家了。谁家能娶这么一个搅家兴回去?胡母觉得自己像是泡在苦水缸里,为什么女儿就不能理解她呢?她满心里装着的,都是盼着他们兄妹三个将来顺遂平安。胡青和范娟早点生个孙子,她也算是对早亡的丈夫有了交代。胡明也赶紧娶妻生子,她的任务更是完成大半。至于胡燕,她只要找个好人家,一辈子就有靠了呀。她娘家有两个哥哥,这是她的底气。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替女儿筹划,让她不要得罪未来嫂子。胡母拉着胡燕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苦心:“你哥再疼你,往后也是两家人。你要是把娟儿给得罪了,跟你哥离了心,往后你怎么过啊?燕子,你听妈的,别这样闹。你将来结婚,靠的还是你两个哥嫂给你撑面子。你得罪了嫂子,婚后你过的苦了没人给你撑腰。还有你未来侄子,你也要用心,娘家好了,你在夫家才有底气……”胡母后来说了许多,还煮了两个鸡蛋心疼的给女儿敷脸,胡燕像个泥胎木偶,呆呆的听着母亲的大道理,任凭母亲给她用鸡蛋滚脸。她不知道怎么反驳,母亲的道理浑然天成,仿佛一个无懈可击的圆形石头。她每一句话都似曾相识,胡燕在很多场合都听别人说过。“你哥哥结了婚往后就跟你两家人了。”“你得好好对你嫂子,这样往后你才有靠。”“娘家要多来往,以后才会有人给你撑腰。”……胡燕骑着自行车到了元棠的小院,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她哽咽对元棠说道:“小棠,我妈说的不对是吗?”元棠搂住她,斩钉截铁道:“不对。”胡燕擤了下鼻子:“我觉得我好像突然没家了。”元棠默默不语,上辈子有一个社会话题很热,就是关于农村大龄光棍娶亲难的问题。在新时代来了二十年后,这个问题集中爆发,有人就问为什么有些女孩离开家乡之后再也不愿意回到家乡去组成家庭。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不复杂,归根究底,就是对于大部分的农村女性来说,她们是没有家的。娘家秉持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却也难将新媳妇看成自家人。婚姻成为了很多女性的救命稻草,也成了她们的枷锁。不论在婚姻中再怎么苦,也不能离婚。因为离了婚,娘家回不去,婆家容不下,她没有地方去,再加上闭塞的农村大环境,离了婚的女人总是受人指指点点。这也是为什么在离婚率高起来之前,农村存在着较为普遍的妇女自杀问题。同时,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女性在接受教育之后,都不会再选择回到农村的原因。没有家的地方,回去做什么?胡燕的情绪低落了很久,元棠没有办法劝,成长的阵痛固然让人痛苦,可如果不能早早意识到现状,未来只会糊里糊涂的做出决定。胡燕低落了半个月,终于迎来了胡青结婚的日子。元棠在学校刚参加完期末考试,出门戴上帽子和手套,呵出一口白气,很快那白气就消散在冷冷的空气里。期末考试之后就是寒假,学校通知一周后来拿期末成绩即可,寒假一直到正月十六。足足一个月的假期,元棠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片的空白时间。胡燕送来胡青的结婚请柬,元棠拿红纸包了两个包,一个包是十块钱,另一个包是五毛钱。她把十块钱的包给胡燕,让胡燕带回去,剩下那个五毛钱的包,她准备到时候去吃席时候上礼单。胡燕神色平静,已经不见前些天的苦闷忧愁。她淡淡道:“就这样吧,我妈说的唯一有道理的话就是,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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