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导领着一行人匆匆从坡上紧赶慢赶走下来,仔细查看摄影师的情况。袁导掰弄着摄影师被吓得瘫软的地上的腿, 忧心问:“老王, 有事没?”几秒后摄影师终于回魂, 抬头看向围在自己身侧一圈的人:“跟小时候坐滑梯差不多,我没多大……”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不知仰头时透过烟粉色的霞光看到了什么,呼啸的风声将雪峰深处低哑的吼叫送入他泛着嗡鸣的耳中,摄影师映着苍茫雪景的漆黑瞳孔瞬间缩至针尖大小。不可置信地低声呢喃:“……好像出事了。”温热的体温顺着二人紧密相贴的胸背,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平稳扎实的脚步所产生的轻微摇晃,就像是所剩无几的幼年美好记忆中那张柔软坚固的摇篮,让吴曈昏昏欲睡。忽然姜珩停了下来。稍稍闭了一会儿眼,吴曈感觉由于感冒而稍稍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许,低俯的脊背从姜珩身上抬起些许,睁开迷蒙的双眼。他以为已经回到剧组车队所在的路道了,但入眼还是空旷无际的雪原。“还没到吗?”吴曈捂嘴轻咳了两声,恍惚地问,“是不是累了?姜老师,我觉得好多了,我自己走吧。”说着就要从姜珩背上下来。却被姜珩喝止:“小曈,不要动!”他的低喝掺杂着雪原冰冷的风,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吴曈莫名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一丝紧绷的压迫。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凛了凛,问:“怎么了?”然而不用姜珩回答,吴曈很快知道了答案。呼啸的高山寒风断断续续从谷涧中吹拂而来,然而不知从哪个角落袭来的一缕雪风之中夹杂着一丝非同寻常的闷响。像是掠过白雪皑皑的顶峰,穿越辽阔的冰原,踏遍了千沟万壑,送来了险象前最后一声警报。可这声警报太迟了。或者说,一切发生得太快,始料未及,没人能够反应过来。听见巨物断裂的咔嚓声,二人飞快地朝身后的山顶方向望去——烟粉色的澄澈晚霞映在二人灰白色的护目镜之中,也反射出了远处崩塌的雪顶。就像是天空被撕破了一道裂口,滚滚似浓白轻雾一般的雪烟从那道裂口倾斜而出,径直从垂直于地面近乎九十度的陡峰上义无反顾奔腾跃下。由雪组成的洪流似是海滩上密集的浪沫,卷席着隆隆的爆破声,呼啸地从山顶上直流滚下,途经之处卷起惊涛骇浪。
顷刻间天空中的烟霞也被雪雾掩去了大半,似是老旧的相片,失去了艳丽的色彩,变得朦胧不清。姜珩震惊地望着这一幕从来只能在电影和新闻中见到的震撼人心的雪崩之景。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环顾张望,飞快地估算这场雪崩的大致路径。他背着感冒后不太清醒的吴曈,走得比较慢,落后了剧组大部队大约五百来米的距离,此时还在一片雪地平原的边缘处,正缓缓向坡上攀爬,很快就会抵达一段陡峭的下坡路。经过下坡路后再往前走差不多一公里,就能找到剧组的越野车队。姜珩绝望地发现,这片雪原恰好就在雪崩的通过区。可好消息是,这里大约在通过区的边缘。再往前走一走,来到这段路的上坡,大概就可以把伤害降到最小。如果速度够快,完全越过上坡,抵达背坡,也不是没有躲过这场灾难的可能。伴随着雪地震动的隆隆闷响,姜珩声嘶力竭地高声喊:“小曈,往坡上跑!能跑多少跑多少!”不用他过多吩咐什么,吴曈已经从他的背上跃下,拉着姜珩的手,飞快地往高处跑去。雪地上还印着剧组大部队成员途径的痕迹,这一片的雪并不厚,一脚踩下去很快能落到实处。可积雪不厚的原因是坡够陡峭。雪崩蕴藏着摧枯拉朽之势,毁天灭地,造成的震动让坡面上细小的砂砾石块也随之一同震颤。一块用来踮脚的石头被这剧烈的震动从坚硬的泥层中抖落出来,虚虚地挂在斜坡上,吴曈没能看清踩了上去,顿时失重感袭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跌落这十米高的小山崖时,奔走在他前面的姜珩眼疾手快,奋不顾身地飞快拉住他的手。“小曈!”在那瞬间被天寒地冻冷到僵硬的韧带毫无准备受到了拉扯,姜珩惊慌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但由于护目镜和羽绒服高高立起的衣领,以及厉风掀起的似薄雾一般的雪风的遮挡,没能让吴曈发现他的异样。吴曈勉强稳住身形,心有余悸地道了一声谢。姜珩只柔和说了一句“小心一些”,便继续拉着他朝高处的雪岭爬去。这耽搁的十余秒钟却助长了雪龙的张狂。凛风愈演愈烈,似是刀割,吴曈近乎认为一身厚重的衣服都被风撕裂开来,汩汩地往他的骨头缝里钻。让人错认为似乎除了意识之外,这具身躯已彻底不再属于自己,就连简单的抓握和攀爬的动作都无法完成。他转头一看,这场雪崩竟已然冲刷过最后一道转折,磕磕绊绊却势如破竹地朝他们迎面狰狞地扑来。这是吴曈第一次切实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夹杂着雪块的疾风像是拔地而起的白色巨兽,遮云蔽日,咆哮着从远而近,转眼间就来到脚下的沟谷,来到身处雪坡的他们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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