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伸手时病号服的袖子滑上去一截,露出了写着病人信息的手环。他不由得多看了眼,发现是个急性脑脊髓炎患者。
而且根据年龄判断,大概率是因为自身免疫系统的缺陷导致发病,治起来可能有些麻烦。
他的脸色瞬间严肃,咬着嘴唇不说话。小男孩却翻着课本,自顾自说:“哥哥的笔记真漂亮。我也想快点出院,到时候就能和同学们一起坐在教室里学习了。”
“嗯。”谢淮百感交集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一定可以的。”
奶奶站在后面,也慈祥地抚摸着孙儿的肩膀:“大哥哥学习这么好,你要多向他学习。”
此话一出,原本温柔体贴的谢淮突然尴尬地咳嗽了声。
向自己学习还是免了,总不能也祝福他一年挂五门课,在退学的边缘疯狂试探吧。
好在这时屋外传来开门声,秦轶言的出现打破了窘迫的局面。见谢淮和小朋友凑在一起有说有笑,他的语气有些不满:“都复习完了吗?”
“当然。”他从孩子手里拿回课本,得意地仰起头,“而且我看了两章,超额完成任务。问题是没有问题,你——随便问!”
秦轶言看他踌躇满志的模样,要不是还在医院,都要怀疑他吃错药了。
“好吧。”他没有接课本,随口报出一个问题,“判定两条直线平行的三种情况。”
此题正中下怀,谢淮闻言便不屑地笑出声,一字不落地背出书上原话。等回答完问题,他还不忘嘲讽道:“秦院士,出这么简单的题,是不是看不起我?”
“……”秦轶言一时语塞。如果此刻他翻开课本,看到里面精致的笔记,就会知道这题对谢淮而言有多轻松。
不过思考片刻,他很快想到了其他考法,翻开练习册,找出一道经典的例题摊到桌上。
这是道作图题,已经ab为水平线,补全矩形投影。谢淮凑上前看了眼,举起打石膏的右手:“喂,年轻人你不讲武德啊!”
“不画图也可以,如果你学得够扎实,一看就知道考点。”
“直角?”谢淮盯着题目看了一会,终于对上暗号,“矩形的四条边互相垂直。”
“嗯,吃饭吧。”秦轶言点了点头,把小猫盆挨个放在桌上,难得开口夸人,“说实话,你要是肯把打篮球的热情放一半在学习上,别说及格,八九十分都能考。”
“哥哥还会打篮球?”坐在轮椅上的小朋友激动地鼓掌,“文体两开花,太厉害了!”
谢淮已经伏下身子开吃,没空再应付他,笑着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问那边的叔叔。他是我的老师,比我懂得多。”
“真的吗?”小男孩立刻朝他投去迷弟般的目光,“叔叔,土木工程一般都学什么?”
秦轶言眉头微蹙,往后退了半步,似乎很不擅长和孩子相处。
“你不是最喜欢和人讲长篇大论了?随便说几句呗。”谢淮嚼着藕饼,含糊地命令他。
他见状轻声叹气,犹豫地开口:“你想学这个专业?”
“对,我想给街上的乞丐叔叔盖房子。”
“土木工程不止建造房屋,还包括桥梁、隧道、给排水等多种设计。而且在市政规划中,专门为流浪汉建立的收容所占比例极少,如果你抱着这种心态学习,最后只会发现……”
谢淮原本头也不抬地干饭,听秦轶言的狗嘴越说越离谱,赶紧从床里跳下来喝住他:“姓秦的,你他妈说句人话会死吗?”
话音未落,他就抓起秦轶言的手往病房外走。
秦轶言被弄得莫名其妙,小声问:“你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谢淮仰起脖子反问,“打碎支持别人努力康复的梦想,还觉得自己很高尚吗?”
“我说的都是事实,没必要刻意骗他世界是个童话。况且你应该也看到那个孩子的病了,土木工程需要长期在外出差,他的身体也……”
“够了!”谢淮往病房里看了眼,生怕他听到这些话,拉着秦轶言冲进楼梯间,一路走到住院部的大门外。
今天秦轶言来早了一小时,此刻正是傍晚时分,天边透出一抹通透的淡粉色。谢淮把他拉到屋外的老银杏树旁,径自坐在石凳上,点燃了一根烟。
“世界上有很多人,他们可以丈量土地的宽广,也能窥探宇宙的奥秘,却唯独不懂得体会生命的艰辛与不易。我一般会把这类人归结为徒有其表的斯文败类。”他优哉游哉地吐出一串白烟,缓缓道,“很可惜——秦轶言,你在我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如果你还意识不到这点,从今往后都不配做我的老师。”
说完,他把烟头摁在石柱上碾灭,精准地丢进了两米外的垃圾桶里。
秦轶言没想到他还会因为学习以外的话题和自己发火,试图想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半晌,他突然大狗似的半蹲下身,抬眸与他平视,小心翼翼地问:“明天想吃什么?”
谢淮也想不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招,惊讶地瞪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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