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九年, 冬月。
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刘瑾死了。
死在了锦衣卫的?直房里,天色不亮的?时候便发送回了原籍去。
那夜宋也川一直没睡,听到消息后走到思源门?时, 只看到一辆牛车上放着的?尸体。
他脸上盖着白布,唯有身上那身金光璀璨的?曳撒,在稀薄的?晨光里,带着一丝明晃晃的?凉意。
这些年来?, 锦衣卫和东厂之间早已如同藤蔓一般相互勾连,刘瑾的?死扯开了最后一分遮羞布。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也更不知道背后是怎样的?倾轧与交锋。
宋也川时常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好似笼罩着一团脆弱的?云彩。
温昭明有好几日没见宋也川了, 到了都察院的?衙门?外,透过半开的?槛窗,宋也川正伏在案桌上奋笔疾书着什么。暮色孤灯, 还?有那只执笔的?手,都藏着一股清冷又?固执的?倔强来?。
离他下值还?有些时间, 温昭明想了想, 向?柔阳公主的?芷柔宫走去。
温昭明和这个姐姐并?不算亲厚, 只是有了一起长大的?几分情分在, 偶尔她也会过去坐坐。
温江沅身量很高, 人也极瘦。姊妹二人坐在一处,喝了两?杯茶。
先帝在世?的?时候,待这女儿便很是疏远,自明帝谢世?之后, 温江沅这里门?可罗雀。一个不受宠又?守寡的?公主, 不去寺中伴着青灯已经算是容情了。
这座宫殿也是凉津津的?,哪怕到了深秋, 地?龙也烧得不甚暖和。温江沅给她一个手炉,温昭明轻声问:“阿姊瘦了。”
温江沅也曾是美人,皇家的?公主们从小?受万千奉养着长大,学得尽是春葩丽藻,无论容颜如何,气质上都是千万里挑不出一个的?。
和温昭明不同,温江沅的?性子太柔了。她像是一汪水养成?的?女子,经不得风雨摧折。自驸马病故后,温江沅也像是一只日渐枯萎的?花朵,无枝可依便渐渐凋零。
“天气冷了,我胃口?不大好。”温江沅笑?了一下,“你今日倒是得了空闲。”她有心情同温昭明调笑?:“是来?见宋御史?的?吧。”
温昭明不忸怩,大大方方地?认了:“他太忙了,我过来?瞧瞧。”
“你们二人,倒是极好的?。”温江沅的?声音轻轻柔柔,像是飘在半空的?云彩,她眼中含着笑?,“到了我这年纪才知道,身外华物都是虚的?,只有心意才是真的?。”声音虽平淡,却又?带着一丝自怨自艾:“总比我这样孤零零的?强太多了。”
“我倒不觉得。”温昭明端着茶盏思索着,“心意这种事,今日予我,明日怕是也可以予旁人。”
“昭昭,不会的?。”温江沅轻轻说,“宋御史?不会的?。”
温昭明抬起眼睫还?想说话,她的?目光落在温江沅的?脖子上,上头?有着指节大的?一处红痕,像是一个青紫的?瘀痕。看样子有几天了,颜色不太深,落在温江沅白皙的?皮肤上便显得格外打?眼。
“阿姊这脖子怎么了?”温昭明尚且不通男欢女爱,目光中满是疑惑,“如今进了冬月,还?有蚊子呢?”
温江沅低声啊了一下,而后拿起铜镜自照,脸上立刻带了红意:“许……许是不小?心吧。”
温昭明倒是不疑有他:“回头?做两?个香囊挂在床头?,兴许就好了。”
温江沅垂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天色渐渐黯淡,温昭明打?量着时间和温江沅告别。
温江沅送她出门?,一路走到门?口?时,温江沅突然问:“昭昭,顾安……他还?好么?”
温昭明轻轻颔首:“他一切都好。”
“那便好。”温江沅轻轻松了口?气,望着头?顶的?弯月,她低声说,“我原本不懂什么叫错过。如今才懂了。”
“阿姊。”温昭明思索着说,“你若真是对他有心,也不是什么难事。若你肯等,我回头?替你去想想办法。”她笑?:“你是大梁的?公主,喜欢谁还?不简单吗?”
“昭昭。”温江沅拉住她的?手,“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有些事,你可以做,我却不能。再者说,我如今,哪里还?有脸同他在一块儿呢?”
“你成?过亲又?如何呢?”温昭明回握住她的?手,“喜欢你的?人哪里会在意这些事。”
温江沅只是摇头?:“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她重新?换上一副笑?脸:“你去都察院见宋御史?吧,别叫他等久了。”
“好。”温昭明道,“若是有什么事我能帮你,阿姊尽管吩咐。”
“嗯。”温江沅看着温昭明的?背影消失在石砖路的?尽头?。
乌桕树的?影子打?落在透黄的?窗纸上,一个人正静静地?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石榴树下。
那般鬼魅般无声无息的?影子,光瞧这便叫人胆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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