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副模样,柳贺眼眶也有些发红:“我不能再见恩师,还请年兄替我多看一眼,尽些孝心。”
升为阁臣后,柳贺甚少有情绪外放的时候,此时却怎么也难以忍住。
张嗣修也不由想起张居正还在世时的种种,嗓子沙哑道:“家父在世时便十分挂念阁老,常常在我们兄弟面前夸赞阁老,家父身子一贯不太好,我们兄弟也有了准备,阁老不必伤心,仍要以朝事为重。”
待柳贺送了行,张嗣修、张懋修及张简修都踏上了归乡之途。
……
对张居正该用什么谥号,朝中议论仍是纷纷。
文官的谥号,文正为最上选,之后有文成、文忠等,武官谥号以武开头,有武忠、武勇等,俞大猷的谥号便是武襄。
为了叫天子避选文正这个谥号,有官员将张居正为官的种种错处列了出来,他们并未直言张居正不该谥“文正”,却提前设好了限制。
作为当朝首辅,张四维上疏称,张居正之谥号,用文定为最佳,他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讲张居正定国安邦之功,将张居正吹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柳贺听得心头火起。
大明文臣的谥号顺序,先是文正,再是文成,之后是文忠、文端、文定等,文定这个谥号给别的官员倒也不错,毕竟文官能得谥号者只是少数。
可张居正为国创下的功劳,当真只配得上一个“文定”吗?
张四维之心,路人皆知。
何况张四维居于首辅之位,竟就不怕后来人评说,他眼下在天子面前要给张居正一个低低的谥号,难道就不担心日后朝臣们给他谋一个文庄、文顺吗?
柳贺思虑了一阵,还是给天子上了封密揭,他在其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请天子考虑到张居正这许多年为国、为民所谋之事,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
柳贺心中明白,天子对张居正仍是有嫌隙,天子亲政已有一年,然而朝堂内外的诸多功绩都是由张居正创造的,是张居正冒天下之大不韪推一条鞭法,若非如此,国库不会如今日般充盈。
要知道,万历初推行考成法的时候,京官的俸禄还是由胡椒折抵的,哪像今日,朝廷想办成什么事,多少还能拿出些钱来。
而无论天子最终为张居正定了什么谥号,柳贺都不会再恳求,事非功过由后人评说,张居正恐怕也不愿向天子低头。
张居正归政已有一年,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多少削减了一些,不过他身为首辅
创下的功劳太大,以致百官知张居正而不知天子。
一直到七月,张居正的谥号才终于定下,天子最终用了“文正”这个谥号,想必也是感念张居正对江山社稷的功劳。
但柳贺一颗心仍是悬着未曾落地。
果然,到了八月,适逢皇长子出生,张四维向天子上疏,要改变朝堂上的烦事苛政,弘扬天子的恩泽。
柳贺与王锡爵道:“朝政之事,何来不烦不苛的时候?”
许是在张四维看来,张居正柄政时过于苛刻,令官员们无法放松吧?
然而真正办事,哪有不苛刻的?若非考成法揪住官员们的软肋,哪有清丈田亩策、一条鞭法的施行。
张四维此举看似是弘扬天子的恩德,实际上不过是希望天子推翻张居正主政时的功绩,让天下官员及百姓只记得天子罢了。
天子欣然采纳。
此事仿佛是开启了征兆般,就在这一月,前吏部尚书王国光两次遭劾,一是云南道御史杨寅秋纠他王国光六罪,称其支工部银修火房,受重贿,纳美女——
沧州知州送美女一事柳贺和王锡爵都知晓,他既然会给王国光送,自然也会给柳贺等阁臣送。
王锡爵道:“王汝观真有雄风。”
柳贺和王锡爵都不肯收美女,年纪是柳贺两倍多的王国光却还有精力与美女嬉戏,实在叫二人佩服之至。
当然,言官想弹劾的时候,做没做过不重要,只要他弹劾的官员看起来有重罪就足够了。
之后曾省吾、王篆等都遭到弹劾,这两人为人还不如王国光,自然被弹劾更狠,何况王国光是致仕官员,被弹劾也就罪加一等,少领俸禄罢了,曾省吾与王篆却真真切切给冯保送过礼。
天子十分恼怒,立时将二人贬官了。
大明官场的风向历来看上位者的态度,上位者一个眼神,纵是官至部堂,言官们也能弹得他自行求去。
曾省吾、王篆及王国光的遭遇仿佛揭开了弹劾张居正的序幕——
这一年底,南京刑科给事中阮子孝弹劾张居正子泛滥登科。
下一月,工科给事中唐尧钦弹劾王篆和曾省吾欺骗张居正,致张居正误国。
南京吏科给事中刘一相弹劾,称王篆曾劝张居正夺位称帝。
高启愚一案再度被揭,王大臣案、夺情等旧事也纷纷被揭开。
就在这同时,张四维也被弹劾,说他结交冯保,且在张居正为首辅时唯唯诺诺,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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