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除了?会端着架子做你的千金小姐,你又蠢,又笨,又贪,实在是一无是处。我真不知道你那高人一等的态度是从?何处得来的?我是欠着姨父许多恩情,他的恩德我一定想法子报答,北京那头还没信来,等找到白池,我就亲自?上京去问,去求!总之,我不会娶你。”
话音甫落,就有根粗壮的棍子由?后头捭棁过来,正中?安阆小腿。他一下扑跪到地上,仰头一望,有些吃惊,想不到由?后头绕上前来的是良恭。
这一棒子下去,将良恭所剩的唯一出路拦腰截断。他这个人,早年是舍不下一点良心,后来又舍不下一个女人。总为这么丁点的舍不下,终于作茧自?缚,把可走的路都亲手截断了?。
可当他瞟了?眼妙真,见她呆怔着,挂了?满脸泪珠立在那里,又是一点也不后悔。
他下了?死?手,打散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亦将安阆打醒过来。
安阆也一样不后悔,唯一有点自?责的地方,是对妙真说了?这些重?话。他也清楚,未必就是妙真干的,她这人虽然骄横些,却?从?没歹心。
不过到这时候,已是覆水难收。瞿尧赶来,费力将他搀起来,他把人一手推开,拖着那条痛伤的腿一步一步,低着头走了?。
渐又黄昏了?,斜阳烧身,暗风断肠。妙真还站在那里,仿佛是给钉在那里,一步也不能挪动。她有一万个想不到,原来在人家眼中?,她并不是一个可亲可爱的人。
人人爱她,是个天大的误会。其实是人人憎她。
此刻连她也有些觉得自?己可憎,那往日的沾沾自?喜,是多么愚不可及。
她拽着沉重?而无力的自?己返回房中?,像拽着具死?尸,走得疲累。好在眼泪已经风干,使自?己看起来不至于过分可笑。
可当瞟到镜子里的自?己,那副倾城之貌,曾经不可一世的骄傲,都陷在灰扑扑的眼睛底下去了?,而曾经似玻璃珠子一样明亮的眼睛像是碎了?。碎片跟着落进去,将它?们统统掩埋起来,再用一片黄灿灿的余晖来封锁。
辉煌的过去就是从?这一刻起,彻底坍成了?废墟。壳子里仿佛有个新长?出来的魂儿?在说:你真是可笑。
她果?然就笑了?声,轻轻的,凄冷得很一缕声线。
那声如线,将良恭一颗心寸寸勒紧。他踅进碧纱橱内,向着她的半背着的身子低头,“对不起。”
妙真毕竟是历经了?几番变故的人,已有了?收藏心事的本领。她马上换了?副轻松的笑脸扭过来,“不关你的事。本来我就打算退了?这门亲,我也不要他做我的丈夫,他和白池才?是一对才?子佳人。横刀夺爱,哼,才?不是我的做派。他今番主动说出来,倒免了?我的烦恼了?,这亲事是两家老爷定下的嚜,我爹如今是鞭长?莫及,叫他自?己去对姨父说。不管他了?,你快来画像,先找到白池要紧。”
她起身让座,然而一起来就心慌,只得乱着去把这里理一理,那里弄一弄。
良恭一时坐不下去,眼睛跟着她打转。转了?许久,终于一步上前拥住她。
她半张脸掩在他的肩里,一双眼睛灰淡淡地浮在肩头,无措一会,忽然额心一挤,“吭吭”地哭起来。她止不住哭得肝肠寸断,此刻领会,一个人的自?尊真是比爱重?了?太多,哪里经得住一碎再碎?
也因?为她的眼泪太繁重?,累得良恭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倘或有法子安慰,这么些年,何至于守着那一点自?尊心把亲事一误再误?
这倒好,他们都成了?又要自?尊,又没了?自?尊的人。情感上是贴近了?一点,距离上也贴近了?些。但?这贴近,像两半玉珏,合起来不过是个更大的缺口。
唯一的安慰,是将近二更的时候,白池回来了?,把满宅上下都惊了?一跳。
好些上夜的媳妇婆子好奇,纷纷赶来这头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倒不是真的关心,只不过想听见些艳俗新闻。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走丢了?几日,能去哪里?还是不是清白回来的?
白池坐在椅上,端着盅茶,暗暗瞟了?眼良恭,微笑道:“那日出去好大的太阳,我按着上回走过的路去找那家药铺子,不知怎的死?也找不到。在路上走多了?,就中?暑昏了?过去。一摔不要紧,又把脑袋磕着了?,一连几日不醒。亏得给一户人家收留了?下来,他们把吃饭的钱拿去请大夫给我瞧,将我照顾到昨日才?醒来。这不,今日人家就送我回来了?。”
有婆子道:“那送你回来的人呢?”
“走了?,穷人家进不得高宅门,我要请他们,他们反说进来不自?在,就去了?。”
没打听到什么色闻艳事,那起媳妇婆子面上都挂着缕失望,稍稍关怀两句就各自?提着灯笼去了?。连瞿尧良恭二人也出去,留这主仆三人说话。
花信听了?白池那番说辞不大信,一连在灯下追着说:“既然人家救了?你,你怎么能瞧不起人?好歹该把人家请进来吃杯茶才?是,姑娘还要谢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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