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之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疑惑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为什么?”那个声音一个蔑笑,“为了让你证明世人并不是那样无情的啊……”说到最后,这个声音似乎有无限寂寞。
拥有漫长生命的精怪是一种如此奇怪的生灵,它们拥有比世人更坚持并且更长久的情感。
映之试着睁开独眼,想看看那些拼尽最后一点生命帮助自己的精怪们。他看到,自己眼前缭绕着的除了明亮的火光外,还有许多白色的游丝……那些象征着精怪精元的游丝宛若残云一般,温柔地环绕着他,尽量不让他受到火焰的吞噬。
——原来,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精怪早就被焚烧得尸骨无存了,他们没有了实体,一边无情地嘲笑他,一边却默默化作屏障,保护着丹炉中唯一一个残存本体的映之。
“我们快要失去意识了,你快些离去吧。”映之最后听到的是众精怪的一声嘱咐。
尔后,那些白色全全聚集过来,轻轻拂过他的额头,似在告别。
离去吧,去寻你在乎的人,重新认识她,重新让那孩子再喜欢你……
离去吧……
陡然一声巨响——“嘭!”
炸裂声惊得打盹中的小童子一个激灵,尔后他抬头一望,眼中满是慌张,“师父!丹炉炸开了一条缝!”
在守炉小童子六神无主时,一条白烟从丹炉的缝隙中渗出来,迅速逃了开去……
在此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映之用那早已不利索的断肢奔跑着越过荒原湖泊,城池小镇,他被世人喊打着钻入潮湿的阴沟中,也曾被野兽驱赶着四处逃窜,他却不曾有过一丝退却与倦意。
躲在潮湿的杂草中时,他总是满眼希冀地看着漫天繁星——小七还在等着他,他一定会找到回家的路。
这一晃,不知过了多少年。
精怪对时间的流逝总是那样迟钝,当映之再次站在青水镇,那座眼熟的小楼前时,他不会思考,为何,当初那株小小的海棠花树苗,如今已延展出华盖一般的枝叶?
兴奋的他只是四处兜兜转转,从一堆垃圾中拖出一个破了个大口子的琉璃瓶子来,他用前肢将琉璃瓶子擦干净,尔后将这个捡来的宝贝叼在嘴里,缓步走向那座屋舍。
“小七……”
依旧是万籁俱静的夜,星子明亮,周遭潮湿,海棠花因为摇动簌簌落下凄美的花雨来——一个四肢扭曲的小怪物慢慢顺着树干爬上二楼,推开了那米色窗纸糊着的窗户,他轻手轻脚地进入房里,见榻上躺着一个病中的小女孩。
粉嫩的皮肤,浓长的睫毛,瘦得有些过分的小尖脸。
小怪物将前肢搭在榻上,盯着沉睡中的小女孩看了许久,突然眯起独眼,笑得欢畅。
他柔声道,“小七,我回来了……”
身旁那盏狐狸灯发出幽幽光线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女孩被光线弄醒,她睁开眼睛来,看见床边的来人。孩子不懂惧怕,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问,“你是谁?”
床边的人扬起温柔的笑来,他将灯提到女孩面前,低声道,“我叫映之,是你的哥哥呀……”
“映之哥哥?”小女孩先是满脸疑惑,她看了一眼那幻化出幽光的琉璃瓶子,继而欢欣笑道,“呀,好漂亮!这是映之哥哥的灯吗?”
那段记忆最后,七婆看见,女孩眼中印出的影像,竟是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漆黑的长发,轮廓完美的脸庞,上挑的凤眼……
原来,不管外表如何,内心纯明的孩子总是能看到对方内心的模样。
春之宴
“啊啊啊啊!!”老人陡然甩开那珍珠,抱着头靠着墙,慢慢蹲了下去,“映之,映之……”她喃喃念着映之的名字,泪流满面。
记忆瞬间汹涌而来,即便是他人的记忆,但这般真实而又惨痛的经历足以在瞬间击碎一个人的神志。她曾那般坚定地发誓不会忘了他,现如今,五十多年过去了,他没有忘记当初诺言的一丝一毫,她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无以复加的内疚情绪涌上心头,她再不能多说其他言语。
她长大了,成婚,生子,后来甚至有了孙子……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早已同所有普通世人那般,以固有的一种生活方式劳作生存,那光怪陆离的彼岸世界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终是成了她父母那样的人,粗暴地否定一切有悖于世人规则的所有事物——她再一次恶狠狠地伤害了他。
陆离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也蹲了下来,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老夫人,映之他并没有怪你。”
一股安人心神的暖流蔓延进老人的心房中。
老人抬起头来,浑浊的灰色眼睛怔怔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陆离淡淡道,“他去寻能救治小蒲的返魂草了——他的心中,并没有半分怨恨。”
“我……”七婆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我能再见见他么?”
哪知陆离听了却摇摇头,“他不愿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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