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天,浅井夫妇还曾经来过电话,说买好了从札幌直达许书梵的家乡的机票,不远万里也要送许书梵最后一程。
当时祁深阁语气很平静,第一反应是拒绝。
他说反正自己在忙完这边的事情之后还要回函馆一趟,到时候自然会见到大家。浅井家的店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日日都处于爆满状态,虽然没说,但他知道这对夫妻挤出时间来奔赴异国有多么不方便。
但浅井悠璃义正言辞地驳回了祁深阁的拒绝,甚至搬出了要他带自己逛一逛中国的城市,权当旅游放风一下的名头,甚至把自己和丈夫已经订好了的机票截图发给了祁深阁。
航空购票app里页面简洁,每个条目都罗列得清清楚楚。祁深阁看着订票信息上熟悉又陌生的日文,恍惚了一瞬。
他记得,去年冬天,自己跟许书梵在楼下的便利店重逢的那个晚上,自己还查询过回国的购票信息。
当时用的就是这个手机应用,停留在差不多的界面。
对那时候的祁深阁而言,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过祖国了。考进北海道大学之后不久就拿到了永住申请获批,而当时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均已经去世,昔日的朋友们也早就断掉了联系。
反观函馆这边,他有稳定的工作,有熟悉的朋友,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公寓。所以在很长时间里,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不要回国一趟”这个问题,沉浸在日复一日机械的生活中。
直到他第一次见到许书梵。
从那人挥挥手从雪夜中的酒馆离开,一直到与他重逢,这中间有三年的空白。
这段空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多数时间都在祁深阁的忙碌中度过。他忙着完成自己的学业,拿到毕业证书以后又马不停蹄地接受公司offer,选择一份还算能满足自己生活的。
但剩下的小部分时间里,有时他在阴沉的黄昏回到家,不开灯,而是坐在沙发上,透过结着一层寒气的落地窗遥望远处灯火,总是会再次想起许书梵的名字。
当时他对那个人简直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他明亮的眼睛,瘦削的身形,知道他神情堪称寂寞地喝下去一整杯烈酒,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有着怎样一旦卷到舌尖,就不舍得重新吞下肚去的读音和魔力。
但他仍然时常想起那个人。他从不去想为什么,祁深阁在做某件事的时候不探究原因。
就这么无声地想了三年,祁深阁在某个睁着眼一直到晨曦升起来的凌晨做出一个决定,他想回国一趟。
其实哪怕现在想来,这个决定都荒唐草率到堪称可笑。
他并不知道许书梵来自哪个城市,对方说中文时用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几乎不带任何能让人入手推测的口音。
但祁深阁仍然做了这个决定。他感受着自己沉闷的心跳,在床边呆坐半晌,然后想,蠢就蠢吧,自己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蠢事,要是这次再在一番纠结之后遵从理智,怕不是等老了之后都要自己嘲笑自己。
人活着总是要犯蠢的。天才和伟人都不例外。
只不过有些蠢无伤大雅,有些则只配让他人冷眼旁观。祁深阁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行为属于哪种,但他从那天早上洗漱的时候开始查询从北海道到国内的机票。
没想过可能在某个地方奇迹般地与他重逢,这种只会发生在苦情剧里的狗屁概率太小了。
他只是想重新踏上那片土地,走过一条可能被那个人走过的路途,仅此而已。
祁深阁去公司之后安排了一下自己手头上的活计,加了两天班,又提前打好了假条,准备递交给老板。
最后在买机票这件事上,他有些犹豫不决,毕竟不知道该在哪个城市落地——连推测也没有,那些熟悉的名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差别。
就这样,在他尚且在对着机票选购页面纠结时,罗森的门打开,雪花的触感与睫毛连在一起。
那个在三年里只会在他梦境里出现的身影,就在眼前的漫天大雪中。
回过神,祁深阁闭了一会眼睛,缓解自己不断下坠到开始麻木的思绪。缓过神来之后,他没有再犹豫,而是退出那张机票订单的截图,答应了浅井夫妇来这里参加许书梵葬礼的要求。
但他们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出现在这里。
原本定好的落地时间是昨天下午,祁深阁主动问了他们具体时间,打算亲自开车去机场接人。
但当天上午,就在距离飞机原本的起飞时间还剩一个小时的时候,浅井琉生给祁深阁来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复杂,语调急促,甚至由于过大的情绪波动而显得颠三倒四。但祁深阁耐心听着,还是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乘车前往机场的路上,浅井悠璃突然因为极度的眩晕恶心陷入短暂休克。她的丈夫在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慌乱中把她送往医院,却在拿到初步检查报告单的下一瞬间彻底怔在原地。
报告显示,浅井悠璃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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