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已经将那张打湿的纸张贴在了钱老板脸上。钱老板当即挣扎起来,骂道:“你干什么!”声音被压在湿纸下,闷闷的。
许明意说:“钱老板,你是于城大商人,钱流水似的从手里过,不过一万大洋,买你一条命,不亏。”
钱老板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又惊又怒,挣扎得劲儿也大。按着他的响马不耐烦,劈手就是一记大耳瓜子,那张湿透的纸也烂了一半。
钱老板:“好哇,你小子,想拿老子做筏子!”
“这就是个流民,交不出赎金!”钱老板大喊起来,“各位好汉,他才是真该死!”
许明意不为所动,抬手又覆了一张纸,道:“我若是你,就该想怎么少吃些苦头。”
“遭了这么大罪,就为了守着那五千大洋,值吗?”许明意说,“你如今受的不过是开胃菜,我听闻血腥的手段多得很,真逼急了,可不是我这般不见血的,断胳膊断腿,手指,耳朵,眼睛,指不定哪儿就没了。日后就算活着,也被人笑话,钱老板,你还怎么赚你的万两金?”
他说着,手下也没停,转眼间钱老板脸上就覆了七八张湿纸,他愈是挣扎,喘息就愈是艰难,挣扎的动作慢慢也小了。这刑法极为磨人,和粗暴的鞭子不同,它不见血,偏又能一点点剥夺人的呼吸,让人几近窒息,真正嗅到死亡的味道。
一旁的响马看着许明意那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由的,都有几分后背发凉。
许明意说:“不如应下这一万两,换个平安。”
突然,钱老板艰难地抬手晃了晃,许明意伸手揭下钱老板面上的湿纸,一得自由,钱老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愤恨又惊恐地瞪着许明意。
许明意问:“答应了?”
钱老板深深地吸了口气,冷笑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想踩着老子活命,想都不要想!”若说原本是舍不得财,如今就是拼的一口气,这么一个平日里最瞧不上的贱民,穷得叮当响的臭叫花子还想拿他作筏子去邀功,想都不要想!
“有种你就弄死我!”
许明意一顿,静静地看着钱老板,轻轻笑了笑,说:“钱老板,你家财万贯,和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搏命——”
“我不过一条命,”许明意垂下眼睛,看着已经见底的水碗,没等他开口,有人送来了一碗,他一边又抖出一张信纸,慢慢地浸湿,“你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钱老板咬牙切齿道:“你敢弄死我吗?!”
许明意说:“钱老板可以赌一赌,我是头一回做这个,要是失手了……”
钱老板脸色一白。
许明意如法炮制,示意响马照旧按着钱老板,一边开口道:“这儿离于城其实也不是很远,真惹恼了这些响马,他们盯上钱家,闯进于城劫掠钱家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钱家家大业大,冒一回险,能吃上半年。”
“倒不如痛痛快快地交了一万大洋,”许明意说,“你总要接着做生意,钱家的人也得活下去,总不能日日都龟缩在于城,躲在家里。”
“你不顾自己的命,想想家里的妻妾、孩子,还有偌大的家业。你死了,这些就都是别人的了。”
涂狗儿看着许明意一边对钱老板用刑,一边平静地聊天,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小声对秦河说:“虎哥,这小子哪儿来的,怎么感觉比咱们还邪乎?”
秦河神情莫测地瞧着许明意,没有说话。
在场的响马都不曾想过,还有这样兵不血刃、斯斯文文就能折磨人的刑法,以至于后来再见许明意,都有点儿发毛。
钱老板到底是没受住,他喘不过气,许明意那些话也钻入耳朵里,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他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新纳的第六房小,正当花儿一般的年纪,刚会喊爹的小儿子,几个已经长大的儿子,一个个都是不成器的,他要是没了,钱家非得给他们败光……钱老板眼前阵阵发黑,空气愈发稀薄,湿哒哒的纸黏在脸上,水渗入鼻腔,眼睛,嘴唇——这小子,是真敢杀了他。
钱老板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挥动着手,抓住了许明意又探来的手腕。
许明意看着那几根紧紧攥着他的手指,他停了片刻,对钱老板说:“答应了,就摇一下手。”
那几根手指缓缓松了开去,艰难地摆了摆,许明意悬起的那颗心也松了几分,他揭去了钱老板面上洇湿的纸张,擦了擦手,才站起身。许明意抬起头,就见一干响马都见鬼似的盯着他看,许明意面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去拿了纸笔。
“幸不辱命,”帖子写完,他双手将薄薄的一张纸交给魏振海时,方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许明意看着魏振海一脸稀奇地打量他,男人的嘴唇一张一合似是说了什么,许明意却一个字也听不清,眼前的人和物都不断地打转,下一瞬,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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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意倒下去时,秦河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臂,没教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看向魏振海,说:“二当家,这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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