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的工夫,等扶竹再睁眼时面前堆满了面色铁青的鬼,它们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扶竹,眼神恐惧。
扶竹背着手大概扫了两眼,发现没有今天下葬那老人,不过他也没多想,指着帝髯吩咐说:“把他抬去干燥的地方。”
“是。”
站在最前面那几个鬼撸起袖子,飘过去齐力抬起帝髯。
其他鬼因为鬼力太弱无法触碰到实物,只能眼巴巴地跟在身后。
他们生在这,死也在这,所以对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很快找到一处山洞。
这里离帝髯昏倒的地方不远,饕餮来后也能一眼看到。
扶竹看着望着他的鬼魂,咳咳一声走到中间:“你们先分散开,一会儿不许乱动。”
既然他们帮了他,那礼尚往来,他也会为他们引路。
可惜扶竹无法离开泥塑,只能将就着这小小的身体进行引魂。
引魂铃不在身边,加上身体有伤,因此他无法亲自前往地府,所以面前这一大群鬼能不能成功抵达地府并投胎转世全看个人本事。
扶竹双手握在一起,他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缓。
树叶沙沙作响,一抹绿色闯入众鬼的视线。浅绿的树根探出头,它们紧贴着地面,如蛇一般蜿蜒前行,以扶竹为中心互相交错。
大地被绿色占据,一滴雨珠落到扶竹鼻尖,他睁开眼,缓缓伸出手,手指轻轻合拢。
树根因为扶竹的动作而快速交汇,它们如同织毛衣的线,纵横交错,转眼间编制出一扇葱绿的大门。
“开——”
随着扶竹的命令,中心部分燃起熊熊鬼火,枝条被烧尽,一扇由灰烬组成的门竖立在众鬼面前。
倾盆的大雨似乎也被面前的景象所震撼,没了先前势不可当的气势。
留在山上的鬼多数是因为执念没能离开,例如舍不得后代,心有所恨,放不下伴侣等。
但再深的羁绊也会被时间所冲淡,除去几个刚死的新鬼,大多都毫不犹豫进入门内。
等走得差不多了,扶竹看向那几个不愿离开的鬼魂。
现在他还要守着帝髯,实在不方便处理他们,想到一会儿饕餮要来,便准备等人来后托他让地府派人过来处理。
几个鬼见扶竹不责怪他们,都欣喜地离开。也是因为他们的离开,扶竹才注意到中间满头白发的老人。
他佝偻着腰,一身中山装,正垂头丧气地看着扶竹。
“老爷爷,你是有什么执念吗?”扶竹本就无聊,便坐在地上开始与老人攀谈,寻思着讨个故事听。
“我……我现在还不能走……”老人欲言又止,浑浊发黑的眸内情绪复杂,“大人,您公正吗?”
扶竹表情僵硬,不明地看着老人。
他引魂几千人,倒是第一个有胆量敢这么问他的。
他看着老人,反问:“你觉得我公不公正?”
老人看着扶竹,垂眼说:“我认为大人不公正。”
扶竹眉宇间没有愠色,反倒饶有兴致地看着老人,又问:“那你觉得我如何做才算公正?”
老头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除恶人,救好人。”
扶竹歪了歪头,想从老人脸上寻出玩笑的意思,可看了半晌,只等到对方坚定的眼神。
他往后倾,一手撑着地面,漫不经心问:“那什么是好人什么是恶人呢?”
“草菅人命既是恶人。”
“那好人呢?”
老人摇头说:“我没见过。”
“哦?”扶竹坐直身体,“可惜善与恶都是由判官抉择的,我只负责引魂,在我这里没有好坏之分,只有普通鬼与恶鬼的区别。”
老人抬头说:“恶鬼便是坏人 ”
扶竹笑了笑,与老人的想法不敢苟同。
恶鬼便是坏人?
这个说法太片面了,恶鬼里面有冤死之人、有为情所伤固执之人,更有为了保护家人而放弃投胎转世之人。
引魂铃内的鬼良莠不齐,只因一个恶字就把它们归根于坏人实在荒唐。
此时一辆越野车冲了过来,扶竹一眼望见了里面神情焦灼的饕餮。
老人自然也看到了饕餮,他脸上闪过惊慌,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恶有恶报”后消失在雨中。
扶竹因老人的话感到不解,但比起老人现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帝髯显然更为重要。他招招手,激动地朝饕餮跑去,然后被对方的车洒了一身泥水。
饕餮下车后直奔帝髯,他手摸上他的额头,神色乍然一变,咬破手指滴了几滴血,转头对扶竹说:“扶扶把车门打开,我把帝髯背上去。”
“好。”扶竹不带犹豫地跑过去,往上跳拽住把手将车门晃开。
饕餮见此背起帝髯冲进车内,他将帝髯放在后座,伸长脖子从驾驶位中找出一张毛毯,然后把挂在把手上下不来的扶竹拧回来,吩咐说:“你拿毯子把帝髯擦干,我去前面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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