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的骨头已经全然碎裂,身体因为寒冷而颤抖,每抖动一下便会牵扯骇人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
好疼啊……
全身都好疼……这里是哪儿?帝髯又在何处?
牢房被打开,两个衙役走了进来,他们粗暴地拽起扶竹,不顾他的痛苦把他往外拽,脚上的伤口被地上的稻草划过,刚起的薄痂破裂,不断涌出刺眼的鲜血。
每走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尖上。
“都说乱世要红颜顶罪,可现在换了男子,不一样的结局?”
“哈哈,你看这小美人都这样了,那天子有来看过一眼?听说他按照大臣的意思在选妃呢。唉,只可惜了这小美人,年纪轻轻就要消香玉损,我看不如趁时间还早,自己享受一番。”
“他又不是女子,还香消玉损呢,现在落得这个下场都是他活该!行了快走吧,丞相等着呢。”
衙役结束了对话,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扶竹神情恍惚,等他回神时,自己已身处丹楹刻桷的宫殿。
鼻尖缭绕着血液的味道,扶竹抬起眼皮,漠然地注视着面前身穿巫服的男人。
“扶扶,”一名男子激动地上前抱住他,声泪俱下,“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哥哥来了,哥哥保护你!”
男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过半百身穿官服的中年人,他瞄着扶竹,眼中时不时闪过痛苦与心虚。
“扶竹,一夜的考虑,你想好了吗?”巫师靠近扶竹,抬起他的下巴,见他欲躲闪,抬手一个耳光扇了过去,随后扭动着手腕气愤说,“别不知好歹,你只要出来指正帝髯假拟了遗诏,你就能平安回到丞相府,做你的小少爷!”
扶竹逃过男人准备钳制他的手,嗤笑着,眼中充满不屈:“我不会帮你的,你如果想要杀了我,那就尽快吧。”
巫师懊恼的同时,眼底藏着几丝欣赏,他走到丞相面前,额首说:“丞相大人,是否按照昨日商议的进行?”
本是壮年的丞相,浑身却弥漫着一股垂暮之年的腐朽气息,他抬起头,浊黑的眼内看不清情绪,沉凝问:“他的死,当真能换来丞相府的官运昌盛?”
“当真!”
“那便按你说的办吧。”
意义不明的对话过后,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扶竹微愣,瞥向身边的男子,发现他眼神躲闪,缩开始头缩脑地后退,直至到丞相身后才停下。
扶竹不禁冷笑,所谓的亲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挣脱开衙役,拿起桌案上的剑,毅然决然往胸口刺去。
其实死亡并不如想象中痛苦。
人会对未知的黑暗添加许多自己恐惧的事物,将它描绘成满意的模样,最后口口相传,在本能的求生欲加持下,渐渐变得谈之色变。
但当死亡欲大过求生欲,又会渐渐拨开云雾,主动去窥见容颜。
如若本就身处地狱,又何惧死亡?
血液顺着凝脂的肌肤滑下,扶竹靠着红柱,单膝跪在地上,头往上抬,神色凛然,嘴角含着轻蔑的笑,身下一片血泊。
像是一幅荒诞不经的艺术品。
世界支离破碎。
黑暗……
无尽的黑暗。
意识渐渐回笼,扶竹睁开眼,看着远处模糊的光点凝眉。
光影在黑暗中翩跹跳动,最后渐渐汇聚,显出雏形。
一个男人,一个让扶竹魂牵梦绕的男人。
“帝髯?”
他轻轻叫出那个名字。
可男人却是摇了摇头,略带遗憾地说:“我是他的影子,你或许可以叫我宵晖。”
“是么……”扶竹失望地垂目,他低着头,悠悠叹息。
他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这里是哪儿?梦吗?
“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出乎意料的淡定,难道你没有在意的吗?”宵晖笑吟吟问。
“不知道,”扶竹黯然神伤,“我不知道应该去在意什么……我所在意的人,要么抛弃我,要么死了。”
“你后悔吗?”宵晖问,“身上的伤很疼吧,惊世骇俗的爱情,换来数不尽的谩骂、冷眼,最后死不瞑目。如果重来一次,你是否还会选择与他相遇?”
“会的。”扶竹不假思索回道,“再来千百次,我都不会后悔与他相遇。”
“如果你与他相爱的结局注定是死亡呢?”
扶竹抿唇一笑,眼神清朗,眸中的坚定灼灼:“那我便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寻求暗藏的变数。”
他从不是象牙塔中等待解救的公主
“我很羡慕他。”
宵晖张开双臂,伸长颈脖仰望墨黑的天空,往后倾倒与黑暗融为一体,在黑暗中如鱼得水的穿梭。
他消失了,却又无处不在。
“跑吧,跑快些,穿过棘刺,穿过黑暗,在浓雾中拥抱他。”
“在一次次死亡中,寻求铁壁的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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