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蛾子回头剜了盲伯一眼,小声道:“哪有……我才不……”
盲伯双目皆盲,根本就看不到,但不用看也知道小蛾子什么表情,笑得像是偷到了鸟蛋的老海龟。
小蛾子又剜了他一眼,偷偷抬头,看向了前方好奇宝宝一般的谷小白,脸一下子就红了。
还好小白哥哥没有听到。
我才不要嫁人呢,呸!
嫁人有什么好!
时间推移,按照流程,该乐师上场了,仲兔的父亲向谷小白恭敬施礼:“有请师白。”
谷小白点头,招呼了一声小蛾子和盲伯,双手抬起,笛子凑在了唇边。
身后,盲伯已经敲响了面前的两只鼓。
这是一对鼍鼓,使用鼍龙的腹部之皮蒙成的。
所谓鼍龙,就是扬子鳄,扬子鳄虽然有一身坚硬的鳞甲,但它腹部的皮,若是硝制好了,却极为柔软坚韧,是最上等的皮料。
扬子鳄多生在南方,北方较少,加上鳞甲坚硬,武器简陋,扬子鳄又多在水中,所以捕猎不易。
即便是古代扬子鳄数量很多,远不是珍稀动物,扬子鳄的皮也依然华贵。
而鼍鼓需要的腹部皮料的宽度,必须是成年大鳄,才能提供的,所以鼍鼓这种乐器,是经常和特磬配对,只有宫廷之人才能享受。
真不知道,这样一位衣不蔽体的瞽乐师,是如何拥有这么一对鼓的。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特困户家里摆着一架斯坦威大三角那么诡异。
看得出来,盲伯对这鼓格外爱惜,上面每一片贝壳装饰都擦拭的一尘不染,两只鼓下方的鼓墩没有上漆,但是做工非常精良,摩挲得油光发亮。
他自己衣不蔽体,平日却用一块干净整洁的葛布,将那对鼓包裹起来,背在身上,行走从不离身。
两只鼓一只高瘦,发出的鼓声洪亮,是雄鼓,一只矮胖,发出的鼓声低沉,是雌鼓。
今天的曲调欢畅,所以多用雄鼓,他的两手在雄鼓上,或拍、或摸、或切,手掌与鼓面一触即分,敲出来了音高变化,节奏型也很丰富的拍子,动-次次-大大次,动次-次次-次大次……
中国古代音乐的节奏,叫做“板眼”,这大概就是“一板一眼”这个词的来历。
板是重拍,眼是轻拍,换句话说“一板一眼”如果是一首歌的话,一定是2/4拍。
盲伯的这节奏,是“一板两眼”,也就是3/4的三拍子。
他的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着,脖子一点一点的,像是一只蹦迪的老海龟。
果然,掌握节奏,哪里用大脑,用身体就够了!
听着盲伯的鼓声,谷小白也忍不住感叹,这节奏,玩得漂亮!
比台上的黑熊精鼓手稳多了!
盲伯在那稳定节奏之中,还会闪电一般在旁边的雌鼓上摸一把,咚一声,铺出了漂亮的低音音色。
两节雄鼓一声雌鼓,又分出了另外一种轻重,不对,这不是三拍子,这是6/8拍!
充满律动的鼓声,铺满现场,仅仅是两只鼓,玩出来的花样,竟然不逊色黑熊精鼓手的一套架子鼓。
谷小白也很是赞叹,原来这个年代,就已经有这种造诣的卓越乐手。
也难怪盲伯拥有这么好一对鼓,这真是吃饭的家伙,估计全部家当都投资进去了吧。
在这稳定的鼓声之中,谷小白抬起了笛子。
“哩……”一声,清丽、欢快的笛声起,稳定的八六拍,正适合谷小白的三吐音,摇头晃脑,好不欢快。
鼓声笛声之后,小蛾子的声音起。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琼华乎而;”
“夫君候在影壁前,冠垂白绦在耳边,玉坠摇我心儿乱;”(注)
《诗经·齐风·著》!
小蛾子今天的唱腔,完全不同于往日里那爆发性的高亢嗓音。
她的声压依然极大,传遍全场,但控制得极为柔和婉转。
这首歌,是完全用新娘的角度称颂新郎的。
它的感情,并不像《燕燕》那么感情强烈,而是温婉含蓄,透着一股娇羞与惶惑。
所谓著,就是正门与影墙之间的空间,当新娘踏进了这方空间时,就相当于已经进了男方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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