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湾和淮滨之间的小岛屿不少,张洄淮的亲属就住在其中一座上,渔民们起岛屿名称也是随意起,这座叫做风顺岛,旁边还有雨顺和船顺。不过风顺岛相当偏僻,问心从没来过,唐道茵更是从未听说。问心惦记着张洄淮满身是伤,希望他走慢一些,张洄淮勉强冲她笑了笑。问心一直以为师兄根本就没有亲戚,听师兄提起他还要回老家,不禁有些尴尬,她完全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去探亲原来是要到风顺岛……她对师兄的关心不如他对她的照拂万分之一。“计大娘和阿旺哥就住在前面。”张洄淮浑身是伤,十分虚弱。问心看到他的衣服里面渗出了血的颜色,更想骂她亲爹,就像瞎了一样冤枉别人!唐道茵打了个打哈欠:“这岛……真是怪破的。”张洄淮既不理唐道茵,也不想和问心说话,他累极了。问心看他恹恹的,忍不住抠着手指,拉着唐道茵默默跟在他身后。远处一个浆洗衣服的老妇人眯着眼睛看来人,她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边直勾勾地看一边也没有停下手上搓洗的动作。张洄淮走过去,背影却僵直着,没有再往前走。唐道茵奇怪:“怎么了?”问心拉住他:“你闭嘴!”老妇人认了很久,才认出来:“你是……你是……巧云家的孩子!你叫……洄淮啊!”问心看到师兄的肩膀抖了一下,老妇人丢下捶棒,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急着跑过来,张洄淮半蹲下身,让大娘捧起他的脸仔细看。在老大娘的哭腔浓厚的关怀声中,问心听到师兄的声音……师兄,哭了。认识师兄十几年,问心从来没见过师兄哭。现在他被这个最平常普通的大娘捧着脸,师兄的哭泣声那么伤心那么陌生……问心喉头发哽,眼眶湿润。她忽然觉得她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她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急匆匆要和张洄淮绑定终身,直到今天,她才第一次见师兄的眼泪。他这十几年,有没有和他故乡的人通过信?有没有去他父母的坟茔上看过?问心一无所知,现在她也忍不住捂住脸咻咻流泪。不远处的男子挥着胳膊:“喂——洄淮!洄淮啊!”唐道茵费解地看着问心,他递了帕子给问心:“天啊,东滨还有这么土的口音?东滨话已经很土了,果然这种犄角旮旯的海岛说话都是这个海蛎子味。”问心用他的帕子擤鼻涕,擤完就丢在地上,还踩了一脚。计大娘注意到了后面美丽喜人的小姑娘,已经招招手叫她过去,问心很不好意思地过去,张洄淮比她还不好意思,他不想让问心看到他哭泣过的脸,问心却一直盯着他瞧,张洄淮躲着她,问心就主动道:“大娘好!我是……雷问心,陪小张哥过来探亲休假。你叫我问心就好了,小张哥他和海贼打架打伤了,他特别特别厉害,疼也不说,我们这两个朋友放心不下,才跟过来,嗯……接下来可能要打扰一段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看着小其实力气很大,要是有活干,可以交给我的!我跑腿也很快……”“哦……你是雷家小姐。”计大娘看了眼问心,问心做了一大段自我介绍,计大娘也就这么一句话,“小姐,叁日后有船经过。届时老身送您登船回去。”问心不好说话了。计大娘这态度就是不欢迎她,也不喜欢她,恨不得她赶紧走。这……其实她没见过计大娘,多半这老妇人不是讨厌她,是讨厌她爹。问心舔了下嘴唇,讪笑一声。人家干嘛要欢迎她呢?爹名义上收师兄当义子,其实多疑善妒,那死德性问心看了都想打,更何况是师兄的家人。张洄淮已经平静下来,回头看问心:“先跟我回家吧,好吗?”计大娘和阿旺哥不是亲母子,但当年海难后,彼此亲人都已经殉难,这么多年两人都相依为命。阿旺还是以航海为生,海难发生后好几年了,他才在船上遇到当年的小洄淮,两人激动万分,阿旺想带走张洄淮,但是张洄淮拒绝了。那时他武功还没学好,他不想半途而废。这五年里,每年阿旺都会来九雷岛看他,带一些计大娘给他做的衣服鞋子。计大娘年迈,腿脚已经不好,也受不了大海颠簸,字都不认识一个,要靠阿旺念给她听。张洄淮每个月都给她寄钱。张洄淮的信往往很短,毕竟阿旺哥也不认识太多字。十四五岁的张洄淮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又要做弟子,又要伺候少爷,还要满足问心的种种要求,没有时间自己来风顺岛。往后几年里,他出公务的时候来过附近的岛屿,帮助因为海难受困的人。当时时间太紧,他没法顺路过来。其实也是因为他不敢来。他诞生于在洄湾和淮滨往返的船只上,不住船上的时间里,他和父母亲就住在风顺岛。阿旺哥告诉他,桂月叔叔搭的房子用的木材真好,这么久也没见房屋倒塌,但是他没法管全屋全院,只在堂屋设了香火,摆了牌位,一座属于张桂月,一座属于张巧云。“洄淮啊,有空回家看看吧……”阿旺哥总这么建议。张洄淮一次都没有回去过。虽然他父母都葬身大海,尸骨无存,他在哪里磕头上香都一样。但是,老屋会有承受不了风吹雨淋的一天,承载他童年的住所会有崩塌的一天,看一眼少一眼。然而他就是不想回去。阿旺沉默着给张洄淮换药,一边换一边咬着牙不叫泪水轻易流下来。张洄淮疼得冒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吐出。“这次来了,还回去吗?别回去了吧,你又不欠他们什么!也卖命好多次了,什么恩情也早就还完了。”阿旺咬牙切齿道。他其实并不知道雷坚白犯浑的话,让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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