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体衰后速度与力气更是大打折扣,但他执起二龙棍时那出奇坚定的信念,没有一个习武之人不会为之动容。
一套棍法耍完,他喘着气快要跌下凳子,被他最年轻的儿子扶住。
“戚……戚先生……你……”他望着戚伤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戚伤桐瞥了我一眼,向他们道:“不知哪位师傅将腿法演示一番?”
排行第二的那个说:“我来。”
如其父所言,他的武功平庸,莫说腿上功夫,就连棍子耍得也有些力不从心。我看了一遍,觉得有些不对,上盘与下盘本为一体,动作亦讲究相辅相成,他大概有几个地方做错了。
我还没想出错在哪里,戚伤桐便站了起来:“多谢师傅,我五日后将傀儡带来这里,再请几位过目修改。”
“戚先生,这便记住了?”
戚伤桐点头:“记得差不多了,到时再与老师傅推敲细节吧。”
黄老师傅呵呵笑道:“有先生这句话就够了,我这把老骨头多活五日还是没问题的。”
戚伤桐执意不要人送,说要在桃仙镇再逛逛,带我离开武馆。
我道:“你还说自己不通武功、不是过目不忘,结果连笔都不拿,就记住了个七七八八。”
他低下头,敲着太阳穴,苦恼地说:“我现在一个动作都想不起来了。”
我一愣:“你说什么?”
“连兄又记得多少?”
“不过二十几个招式,我现在都还记着呢。”
他看着我,认真道:“那你好好记着,不要忘了。”
我“啊”了一声,故作不悦:“你原来是为这个才带我来的。”
“武道千万支脉,归宗于剑,你若记不住,就没人能记住了。”
他夸人夸得毫无谄媚意味,我听得魂魄都要膨胀飘出身体,急忙抬头看天。
他又说:“我还要去一趟布行。”
我自无不可。他买了很多颜色的布匹,我们的箱笼装不下别的东西了,便决定打道回府。
路过一间酒楼,他停了步子,拉住我说:“你看那小姑娘。”
他指的是二楼的窗口,我抬头看去,那里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捧着一只木质的鹦鹉。
“这么巧。”我说,“这就是你那小客人本人了吧。”
戚伤桐摇摇头:“今日一见,我觉得她不是我的客人。”
“怎么这样说?”
“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回过头来,看见他已一只脚踏进了酒楼的门。
我们上楼,第一眼就看见那女孩趴在窗边的背影,她没有与那位常来空庐的妇人在一起,瘦瘦小小,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口中发出“呀、呀”的音节。
店小二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二位客人怎么一声不吭就上来了,现在二楼有住店的客人包了场,还请二位下去坐。”
我见这一层的确空得很,只有一桌人,头上扎着靛色头巾,袖口领口都滚着一圈白色绒毛,总之与此地打扮格格不入。我问道:“既然不让人上楼,那边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店小二望了她一眼,小声道:“她是金线巷林府的小姐,那几位爷是她外公和舅舅,刚从北地游商回来,许久不见外孙女和外甥女,带她出来亲近亲近。”
“原来如此。”戚伤桐说,“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刚上楼又下楼,谁也猜不到在想什么。
我说:“那小姑娘一个人待着,一群大人也只顾喝酒吃菜,对她理都不理,看不出亲近的样子。”
戚伤桐道:“那就再看看。”
我们站在酒楼的对面,望着那女孩乐此不疲地与鹦鹉逗玩,脸上总是露出烂漫的笑容。
我觉得有些奇怪,觉得她不像十一二岁。
“戚兄不是除了做傀儡,不想管闲事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我百无聊赖地问。
“我只是看看自己亲手做的偶,怎么算管闲事呢?”他总是有理。
我说:“你想看,不妨晃晃你那铃铛,让它飞下来,还能把小姑娘也引下来。”
“连兄。”他不赞同地看着我,“没想到你连小孩都欺负。”
“我……”我一时语塞,竟笑了起来。
正当我和他插科打诨,对面楼上忽然传来一声鹦鹉凄鸣,那女孩发出尖叫,鹦鹉从她手里直直坠落下去,“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戚伤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问我道:“你看见什么了?”
我不确定道:“有人用……弹弓?把那鹦鹉打了下来。”
他点点头,声音空且凉:“我也听见弹弓声了。”
“啊——”女孩在楼上大叫,也不喊别的,一直发出这一种声音。我们身后店铺冲出来一个伙计,叉着腰骂道:“小疯子又发疯了,晦气,呸!”
戚伤桐走到路中间,捧起鹦鹉的“尸体”,抬头和那女孩泪光盈盈的眼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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