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这四个字很全面地概括了我现在的状态。我睁着眼,茫然四顾,但见云迷雾罩,树影森森,寒叶萧萧。此处是片荒山野岭,耳边传来高低起伏的阵阵凄厉呼啸,不知是狼嚎还是鬼哭。
将手一摸,什么也没摸着,我的手穿过一把惨白的枯骨,一捧干脆脆的枯叶,直伸入升腾着毒瘴的土壤里去。我的身体没有了,尚不知三魂七魄还剩了几成几。
月光惨恻恻地氤氲在浓浊如酒的雾瘴中,借着这光,我打量自己的魂形——手脚、躯干俱都完整,衣衫也完整,我猜死前留得了个体面全尸。只有我从不离身的谆悔剑不见了。
剑是身外之物,人死带不走,是很正常的。现在我知道,原来衣服不算身外之物。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喝酒,喝了很多酒,上头得意之时似乎吟了一句“但愿长醉不复醒”,这该不会就是我的死因吧。若真如此,我此时应当已经被妙殊宗除名了。
我是妙殊宗弟子。据师父所言,二十四年前,一匹肚子上流着血的白马出现在妙殊宗蠲忧山下的溪流中,那血漫入溪水,并未顺流而下,而是向上游逆流涌去,妙殊宗的人看见溪水中现神异,连忙向下游去找,便发现了绑在白马背上的襁褓中的我。
我在教习院中长大。姓是抓阄抓的,名是先生取的。妙殊宗有四成弟子都是与我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
七岁那年我通过内门弟子考试,正式拜入妙殊宗。十四岁被师父收为亲传弟子,得赠祖师的宝剑“谆悔”。十五岁,我于宗门大比中夺得魁首,然后,掌门便亲自召我于他静室中详谈半日,告诉我,他替我议了一门亲。
我的命是宗门给的,我娶妻、成家自然由不得自己做主。况且那门亲事并不坏,是萍风戚家的千金。天下修士流派有着“一宗三门五世家”的说法,戚家便是那五世家之首,在其数百年前鼎盛之时,甚至势头盖过妙殊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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