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的过程持续近十分钟,俞诚太阳穴直突突,后背与额头已经溢满汗。直到将黎焕的所有联系方式从手机清除驱使手指时的吃力感忽然消失不见,脑袋里的哭声与咒骂同时静下,这具躯体瞬间脱力,手臂和脑袋同时垂下。咚!手机落地,屏幕上的裂缝扩散一分,而后有几滴水砸在上面,不是“嘀嗒”声,因为一点都不清脆。是“啪”的一声!俞诚分不清谁在哭,但他固执地认为,自己不可能哭。拉开窗帘时,天空已经变得昏沉,院里的花草东倒西歪,十余名佣人正抢救着它们。俞诚安静看了两分钟,转身走出卧室。没去餐厅,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离开时家走到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再次来到幸福街的教师公寓,散步的街坊仍记得俞诚,礼貌地打招呼。俞诚没回应,朝冯老师家楼下走,停在一名女生身后,轻声问,“在想什么?”梁爽被吓得一激灵,缩着脖子抖着肩膀转身,“天你走路都没声吗?”对视数秒,俞诚找不到话题开口,索性从兜里掏出钥匙晃晃,“要上去坐坐吗?”“也行。”进入冯老师家,空气里的陈旧味比记忆里重,桌椅板凳地面,都铺上一层触之留痕的灰尘。俞诚踩出鞋印,从厕所里拿来湿毛巾,收拾出来两根板凳,递给梁爽一根,“坐。”大概是被他的情绪影响,梁爽坐下后双腿并拢,手指不安分地搭在膝盖轻轻抓握,很拘谨,“时宁你还好吗?”“反正不差。”俞诚拿出烟,点燃了才问,“介意我抽烟吗?”梁爽摇摇头,安静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从知道你退学的时候,我们就猜到你可能是遇到麻烦了,但我们都联系不上你,而且今天上午不是你叫我们来的吧?”俞诚本不想和这位“代表”见面,无奈这群同学逼得太紧。发消息打电话不说,甚至靠苏遥父亲的人际网联系到许烟,把他逼得不得不来。俞诚微微移开视线,“别乱想,我能遇见什么麻烦?”“也是哈,原来你真是时家的人,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都还不太相信”梁爽的客套话很尴尬,尬到自己都说不下去。迟疑好半会儿,她突然伸手搭上俞诚的膝盖,“时宁,我知道我们这群人,要脑袋没脑袋、要身份没身份的但只要你开口,有能帮上忙的,我们一定会帮。”
俞诚条件反射地摇头,“不”“用”字还没说出口,梁爽的眉头一秒皱紧,“我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你不答应,我就交不了差。我们是不能帮你什么,但陪你说说话放松下心情总可以吧?”火星安静燃着,都快烧到手指。从黎焕被拉黑那一刻起,时宁就不再出声,但俞诚的脑袋很乱,从没静过。他不断找理由质疑拉黑黎焕的决定,又不断找说辞替这种行为找补,如此反复,矛盾又压抑。他现在只想借谁的肩膀来靠靠,“谁”的定义很广泛,从街上随便拉来一个人都行。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是亲近,有些心里话就越是难以开口,因为不知道哪句话会让关心自己的人担心。俞诚找到塑料杯抖抖烟灰,挤出笑,“行,这阵子我有点忙,等我有空,我们到时候再出去聚聚。”刚才有那么一瞬,他很想把内心的压抑倾诉一点出来,只是时斌的“耳朵”就在兜里,要是不小心泄露了情绪、想法,届时便会让时斌抓到更多的把柄,导致处境更加艰难。“就怕你到时候都不认识我们这些同学了。”梁爽将信将疑,半开玩笑。“怎么会?”俞诚疲惫地打趣,“又不是天天在一起玩才叫朋友。前段时间,不是刚学君子之交淡如水吗?”“前段时间?你说的是上半学期吧?”“哦,时间过得还真快。”俞诚的嘴角扬起又放下,轻轻呼出一口气,“你们现在已经开学了吧,以赵一天那个成绩要不你帮他补下课?”“哎呀,你突然提他干嘛?”梁爽学着他要笑不笑,不过心境却是与之相反,“他那个猪脑子考出来的分,上大学不知道要交多少钱。要我说啊,他还不如退学去学个手艺,至少以后饿不死。”“嗯李竞呢?他和苏遥最近怎么样?”“他呀,他俩好着呢”那天和梁爽聊了很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杂琐事,但每每回忆起来,却仍然能够照亮久不见光的心脏。以至于过去快三年,俞诚对同学的认知,还停留在梁爽的嘴里。今天是时宁21岁的生日,俞诚早早做完公司里的事,下楼买完蛋糕,开着时斌送的豪车往家走。不是时斌家,是自己家,三环内的一栋小别墅。他能出来自己住,一方面是因为许烟,一方面是“耳朵”和他形影不离,时斌才得以放心。可饶是这样紧赶慢赶,回到家里时,距离12点也不剩多久。俞诚换上拖鞋,没开灯,摸黑走到沙发坐下,拿出小蛋糕点燃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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