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春有些慌乱,委屈得眼眶含泪,支支吾吾地吐字却含糊不清,我只能略略松开了手。“咳咳咳咳。”“敬事房。我使了银子看的记档,然后在入宫页上看到了你的生辰。”我冷笑一声继续质问她道:“你看记档干什么!”“好奇”我手上的劲又大了几分,衣襟近乎卡住了她的脖子,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实话。”“前些日子陪富察贵人去宝华殿求福袋,富察贵人求了一个,我也求了一个,我想给你也求一个,但法师说要有生辰八字才能求”夏冬春一脸真诚不像是说谎,但我仍旧存了个疑心,想着明天亲自去宝华殿验证查看。“是我错怪你了。”我松开夏冬春,她警惕地捂着脖子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不慌不忙地打开食盒,里面放了两品小菜。一品烤笋。一品蜜饯樱桃。都是不太甜的甜口。烤笋是姑苏家常,樱桃则是松阳来的。我抬眼看向夏冬春,她还真是将我的生平经历、家乡喜好、生辰八字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这你都知道”夏冬春没有听出我语气中愕然与防备,只以为我在夸她,骄傲地说道:“后宫嘛,只要花点儿银子什么不能知道!”“你最近手头又宽裕了?”夏冬春咧嘴笑呵呵的,一边夹了一片竹笋哄我吃,一边说道:“过年不是允许后妃和家中互送节礼嘛。我阿玛和额娘知道我一人在宫中艰难,给我封了银子和首饰送进来。”人与人之间,果然命途不同。她被富察贵人压得不能抬头时,内务府也没有敢在她头上克扣搜刮,冬衣、炭火和餐食都没少了她的。这就是家世,天然的保护。从未被保护过,我竟懵然不知。同是过年互通节礼,我却是将年节赏赐和份例的一百两银子全都封了送回松阳老家去。旁人的父母只担心女儿在宫中过得不如意,我的父母却需要我给他们输血。虽说是生辰之日,我并没有感到快乐,反而因为夏冬春这样重视,而感到逼仄。见我兴致缺缺,夏冬春忍不住问我道:“你是不是因为莞常在得宠不高兴啊?你不是说过吗?我们都只是皇上的衣服,穿两天就会撂开的。有什么好在意的。”“没有。我很高兴,多谢你为我庆生。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推着夏冬春出门,看到她依依不舍地转头回望我,我则是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寝殿而去。
就算夏冬春对我有几分姐妹真心,我也不会靠近她。一旦旁人察觉出我真的在意夏冬春,就会视夏冬春为我的软肋,通过伤害她来伤害我。我不就是用杀了眉庄来刺痛甄嬛吗?这个道理我懂,所以更明白在这后宫中,与谁都该若即若离,与谁都不可有一分真心。一个月间。皇上几乎日日去碎玉轩,不是陪甄嬛用膳,就是和甄嬛喝茶、下棋。没过多久,便是汤泉宫沐浴。隔日,眉庄少有地来了延禧宫,我还在上妆梳头,她就已经到了怡性轩。“呀!姐姐怎么来的这么早?”虽说延禧宫和景仁宫离得近,眉庄到早了来坐坐也无不可,只是,这离平时请安还有半个时辰呢,我这种三步路就到了的小主才刚起床,眉庄远在咸福宫岂不是早一个时辰前就醒了?看到她眼下的乌青,我想起了往事,当初甄嬛侍寝的第二天,她也是这般少有的来了我这儿。“本想去给皇后请安,没想到皇后身子不适,不必请安了,所以就来看看你。”是啊若非她因甄嬛侍寝睡不好,皇后不适又免了请安,她是断断不会来我这没有恩宠的凄凉地的。“眉姐姐眼下乌青,是昨儿晚上和敬嫔娘娘说话晚了吗?”“是呀。左右也是无事,拿个话本子一道闲聊。”她闭口不提甄嬛侍寝之事,我不开口,她便默契地忽略。这种郁闷的情绪憋在心里没有出口,眉庄定然不舒服。她似乎还是第一次领教到妒忌的难受,可我日日都被这种愤懑折腾得睡不着,以至于现在都麻木了。“等甄姐姐侍寝从行宫回来,咱们一块儿去向她道喜吧。”我装得天真无辜,像是真心为甄嬛高兴,眉庄也只是点了点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抚了抚我的手,默然不语,连茶都没有喝一口就走了。我望着沈眉庄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稚嫩到家了。从前我总是自卑、妄自菲薄,在她们跟前也总是说些丧气话。殊不知,她们心里也有狠毒、她们心里也有郁闷、她们心里也有愤恨。我说出来了,她们的气也借了我的口撒出来了,她们还能高高在上地认为我狠毒、认为我郁闷、认为我妄自菲薄。如今我不肯给沈眉庄这个气口,她有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憋着,看着我宽宏大度、善解人意,她才会深陷在这种难受的深渊里无法自拔。呵呵,假云淡风轻,就怕碰上真云淡风轻。午后,甄嬛从汤泉宫回来,晋封莞贵人,赐椒房之宠。富察贵人前阵子害喜厉害,平日里参片和梅子干不离口才能减轻些不适。小厨房里酸梅蜜饯做得多,偏偏这阵子又不害喜了,我便带着这多余的甜点去碎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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