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媛见他又风风火火、昂首阔步地离开了,不由看向那坛陵容留给她的酒。这是陵容教会她的事。克制权欲。克制掌控一切的欲望。相信别人的能力,相信大家的力量。局势便是汇集众人之能,众人之力而成的。哪怕弘昫只是个孩子,他也有常人所不能想象的智慧,在质疑他之前,先理解他,比什么都重要。“银枝,把酒开了吧。”银枝有些笑话婵媛的意思,悠悠然道:“这可是最后一坛喽,喝完就没有喽?”婵媛深吸一口气,仰天看着头顶的灯盏,犹豫了好久才答道:“还是不开吧。快拿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银枝喜气洋洋地将酒搬走,打开窗户让月光渗漏进来。竹影摇曳,一如从前。只是好久好久不喝酒了。因为她的梦,不必用酒来麻醉,而可以靠双手去实现了。幸而她本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本就是人杰而非草芥。否则等她拖着血淋淋的身躯爬到这里,只怕早已没了大刀阔斧的雄心壮志。这世间仍旧不公,所以她只有像陵容那样倾尽全力,才能略略还世间一点公道。世间尊卑有道,那是什么道?她要去填平的沟壑,才是道。 番外年世兰篇 氓(一)“大小姐回来啦!”小厮快步往府里跑,步履匆匆,呼喊通报。“大小姐回来啦!”门口的管家笑盈盈地站在马车前,躬着身子迎接。“小姐,咱们到家啦。”小丫鬟掀开帘帐,只见里头窜出一张面若银盆的雪白脸庞,眼神灵动,笑容灿烂。毛绒绒的兜帽风毛将她裹得圆敦敦的,探出身子才露出一袭红艳艳的斗篷,将她衬得更加像冬日里唯一绽放的艳丽花朵。“今儿有小姐最爱吃醉糟鸡,热腾腾的刚上桌呢。”厨司的丫鬟听闻大小姐回来了,特地迎到门口来通报。年世兰一听,直接翻身从马车上跳下来,吓得周遭奴才惊呼一声。“哎哟,我的小姑奶奶,这凳子放着就是给您踩的呀。”管家絮絮叨叨地跟在年世兰身边,只见她斗篷一掀,大步跨上台阶,一路小跑往饭厅而去。
“世兰,快尝尝这乳鸽汤,鲜得为父牙都要掉啦。”年世兰笑着一抽胸前系带,斗篷随即滑落,她大手一挥将斗篷行云流水般递给一旁双手承接的颂芝。“今儿的菜色怎么这样眼熟?”自从父亲湖广任上退下来,年世兰可再没吃到如此精细的餐食了,吉利虾、荔枝肉、七星鱼丸可都是费时费神的菜。年世兰刚坐下,就瞧见父亲和母亲悄悄地使眼色,忽而佯装气恼地说道:“哈,看来是哥哥从广府回来了!”众人一乐,只见年羹尧从屏风后露出半个身子,指着年世兰笑道:“什么都瞒不过我们家世兰!”年世兰双手叉在胸前,一脸得意地骄傲道:“我还以为哥哥不回京了,伤心了好久,不成想,哥哥还是赶在年前回来了!”“聚春园的师傅做得一手好菜,这次去两广公务,我特地把他的徒弟挖来京城。日后世兰还想吃便不必日思夜想了。”听到哥哥的话,年世兰满足一笑,乖巧地坐在桌前,对他招了招手,“哥哥快来坐吧,父亲连汤都已经喝了两碗了呢!”圆桌上铺着柿红色的桌布,各色美食热气缭绕。年羹尧一边坐下,一边揉了揉妹妹的头,“又长高了,也长漂亮了。我们家世兰啊,将来肯定是大美人呢!哥哥可得给你寻个全心全意待你的好夫君!”“哥哥!”年世兰看着哥哥豪迈动筷的样子,不禁觉得心里像是撒了一把蜜糖。若她要寻夫君,必然要寻个像哥哥一样的人。一个英武豪迈、沉着不凡的大丈夫,最重要是会将她捧在手心,永远疼爱她。戏园里热闹非凡。年节里,特意排了一出《武家坡》,年羹尧拉着年世兰一起去看,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头。戏园子里大多都是公子少爷,少有她这样的姑娘家。年世兰一边吃着梅子花生,一边看戏,倒是兴致不高。她不喜欢这出戏,也不明白这出戏为何如此得人追捧。“气都要气死啦,哥哥,我们走吧。”年羹尧看向根本坐不下来的年世兰笑道:“怎么就气死你了?”“这薛平贵可真是个负心郎!王宝钏傻得要命!苦守寒窑十八年,替他照顾一家子老小,他倒好,又是军功在身,又是迎娶公主,好不风光。”年羹尧一愣,没想到年世兰会这样想,但对她却很赞同,附和道:“是啊。谁敢这么欺负我妹妹,我肯定把他大卸八块。”年世兰听到哥哥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继续嗤笑道:“这就是男子得陇望蜀了,十八年不见,不说感谢妻子,反倒试探她、怀疑她、揣测她是否守身如玉,十八年如一日地等着他?未免太贪心了!”年世兰这样义愤填膺,把年羹尧都逗笑了,“我们世兰最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自然不会被此等薄情之人诓骗,必然还以颜色。”“那是!”年世兰耀武扬威地抓起一个果子啃了一口,看戏的气撒出来,她可爽快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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