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淮开口:“舜秦王可曾来帝京,为何不上殿。”谢岫道:“回陛下,父亲听闻西奴败于北明,猜测陛下或许会在此时追击西奴,因此在楯州等候陛下命令。舜秦军愿为陛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只愿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若舜秦王不是谢氏,或许李南淮会信任他,可偏偏他是姓谢的。不过舜秦王并不傻,他将儿子送来帝京,便是在向李南淮表忠诚,这是他送来的质子。曾经韩司尘在自己面前提到过,濮州有粮,通州有兵。濮州的粮他已派人清查过,张阴上奏说濮州暴民烧了粮食,但他派去的人却告诉他,是张阴命人烧掉的,且烧掉的皆是陈粮。张阴定是为了掩盖什么?李南淮心中的疑虑已经不允许张阴再活着了。于是他下令清查张阴其他财产,若有贪污,即刻杖杀。而通州的兵,他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郑覃对他是否也有隐瞒。于是他下令,舜秦王谢瀚与通州观察使郑覃一同掌西部兵权,重善掌甘宁兵权,三军共击西奴,收青甘。圣旨传入濮州,张阴被压入牢狱。谢熠秋将运来的其他完好的粮食拿了出来,搭建粥棚。谢熠秋坐在案前翻看账簿,他将一半粮食用于熬粥施与贫苦百姓,另一半按照高价出售给朱门贵人,甚至比张文阳当初卖的价格更高。司少仓道:“公子,铺子外闹起来了,要求降价。”谢熠秋喝了口茶,淡淡道:“再往上抬。”铺子里的粮食一日之内涨价三次,买家心有不甘,却又担心会再次涨价,于是只能忍着痛少买了些。穷人那边,粥棚里的粥熬得很稀,犹如白水掺杂了几粒米。他限制了每人领取的数量,绝不会容许有人吃饱的情况存在。谢熠秋合上了账簿,揉着眉心,见司少仓端来了安神的汤药,一时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处理朝政的时候。“这世上穷人与富人永远存在着对立,若大家是相同待遇,还有什么是值得争的。”谢熠秋喝下汤药,“若只卖粮食,价低则粮食不足,价高则穷人永无吃食。若只设粥棚子,粥稀则富人不甘而大闹,粥稠则穷人亦永无吃食。”他为君八载,知道有些事情是很难调和的。所有人终究逃不出人性的贪欲,或贪于权势,或贪于口腹。若治国简单,只需以德服人,他便不需以一个严君的姿态面对百姓。“在铺子里放上粮食种子,粥棚也放。五十文钱得一斗。”他看了一天的账簿,夜里睡的也少,已然是累的身子疲倦了,于是摆摆手让司少仓出去,自己歇下了。他侧躺着,闭着眼睛,所看见的尽是当年帝京闹疫病的时候,那时候城门外聚集了逃荒而来的难民,他不得不将难民拦在城外。当初他也是这样头疼,是顾濯帮着他搭棚施粥,其实当时他早已有了施粥的想法,只不过顾濯先开了口,好似他是一个遇到麻烦便束手无措的昏君。那时他觉得,有顾濯在的时候,他真的轻松了许多。
于是这时候他又想起来了,只是此时此刻没了那人在自己耳边说着安慰他的话,他只能独自睡去。他在梦里见了顾濯一面。谢熠秋手里的这批完好的粮食本就是打算赈济濮州百姓的, 但也不能称作上是赈济,或许该说是卖给他们。濮州这些年靠楯州送来的粮食活着,而自己种的皆是些能卖出大价钱的油料、果品、或是茶叶、药材, 濮州百姓从这上面吃到了好处便全都不愿意种植粮食,如今楯州的粮一停,他们便立刻自食了恶果。朝廷派人前来将张阴押回帝京受审,却没料到张阴竟死在了牢狱里。新任州丞一来到濮州就开始查卖粮食的人是谁, 可纵使他查了多久,得到的消息都是“那人从未露过面”。百姓不必饿着肚子,新州丞心知这是好事, 既然那人不愿露面, 于是便不再追查。但那日新州丞回了府上, 便见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有人戴着一顶帷帽在府内等着他, 他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才进去。过了些日子,谢熠秋收拾了行囊, 准备回楯州了。是日天色甚好, 渐渐没了寒气, 能看见枝头娇小的嫩芽。谢熠秋趿着鞋在客栈里自己熬了些汤药, 这是他按照当初韩司尘在宫里拟的方子, 专门让司少仓在濮州的药铺里拿的。濮州百姓靠种一部分药材为生, 平时在别的州卖的贵,但在濮州境内却卖的便宜。之前谢熠秋在楯州的时候, 很难找到这些药,偶尔夜里病发, 便只能忍过去。到了濮州之后, 不知为何, 蛊毒发作似乎比平时更频繁了, 有时夜里正睡着便难受得醒过来了。等司少仓进来,闻着一股药味,便接过手来说:“公子,我来吧。”谢熠秋坐在一边喝着茶,“今日出门去药铺多买些药材,来日回了楯州省的再找了。”司少仓面前冒着热气,“濮州已经与楯州商议开通互市,濮州能买楯州的粮,楯州也能买濮州的东西。来日这些药材在楯州也会有,公子不必担心。”“确实会有,”谢熠秋淡淡道,“只是到了楯州经过许多双手,不知会贵出多少。”谢熠秋以前从来没在意过银钱,如今靠卖粮手里的银钱也不算少,再不济还有顾濯,怎么着也算衣食无忧,如今却考虑起了买东西的价格,这倒是让司少仓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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