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照寻常的流程来说,制作一个马鞍不会有这么快。她知道自己第一次做马鞍就能这么顺手,几乎完全依赖于师傅润物细无声的帮助。从最开始的选材,到过程中一些细节的打磨,没有师傅在旁边的插手和指点,她早就做砸了。例如她现在手上的这块牛皮。为了增加牛皮的韧性,在开工之前,其实应该在硝水里烫制几遍。但这件事,师傅完全没让她来cao心,将牛皮给她的时候,就已经是烫好了的。今天师傅一家子都去村里一户人家吃席了。村里有个孩子,今年高考考上了一所211大学。录取结果早段时间就在网上查到了,但直到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这户人家才安心地办起了升学宴。安荞想着,要在师傅回来之前把牛皮裁完。这样师傅一回来,她就能在师傅的指导下做最后的覆盖工作了。太阳滚烫烫地靠着凉棚上边的不锈钢铁板,热得鸟都停不住,在马圈边上吱呀吱呀地乱飞。她专心地裁着手里的牛皮,一个不经意的抬眼,发觉一辆摩托车停在了马圈边上。“呀,孙成哥!”安荞放下铁刀片站起来,“你没去席上?”“害,别提了。我刚从那个景区回来。苏德他妹子不是在那个景区表演么,我想着去看看她。结果这么不赶巧,我难得去一次,她难得今天就请假了。”安荞笑笑:“说明你们的缘分在后面呗。”“还是你会说话!”孙成没下摩托,他也就是看到安荞在这里,所以过来唠几句,“你跟苏德好上了?”安荞坦然承认,点点头。孙成:“我说呢!早些日子就听茶棚里的人说,有个特漂亮的妹子,当众亲了咱们村一个蒙古族的马倌。咱们村蒙古族的年轻马倌可就苏德一个,我想来想去,能跟他亲到一起去的,也就你了!”安荞倒是没想到,当时几乎算是争风吃醋的一个吻,也能被别人当作话题。她这会儿才有点尴尬起来,含笑着打哈哈。孙成啧啧一阵,摇头说道:“小安啊,咱俩也有缘份!”“?”安荞一愣。“害!我不是那个意思!”见安荞似乎有点误会,孙成赶紧解释,“你跟苏德好上了,过阵子,我也能跟苏德他妹子好上,咱俩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他这话的语气诚恳,不似平常的油腔滑调。之前他提起多兰,总是不甚经心的模样。今天在私下里跟安荞谈起,才展现出了认真的一面。只可惜她不一定能和他想到一块去。不想打击他的诚心,安荞只委婉说一句:“以后的事,咱现在也说不准。成为一家人,这事太奢侈了。”“哎哟,唉!”
哪怕她不想打击孙成,这话也戳中了他的痛点。他唉声叹气一通,骑着摩托车走了。安荞也叹出一口气。一家人?早在她诞生的时候,她的家庭就即将分崩离析。而在她从幼稚迈向成熟的青春期,这个家庭便以极其狼狈的姿态迎来了结局。此后,她就再也没幻想过能和谁成为一家人了。忽然手上的一阵疼痛,让她从回忆的漩涡中剥离开来。她回过神,才发现手里的铁刀片已经割开了左手的食指,深深嵌进去一截。血从铁片边上飞快地渗出来,在铁片上的锈迹之中流离。鲜血滴在牛皮上,她知道这不是贴了创可贴就能解决的事。咬着牙把铁片拔出来,她在心里暗骂着自己不小心,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东西,掐着指关节就回了院子。孙家三口子还在席上,喜庆的日子,打扰他们也没必要。她自己拿纱布简单地包了包,抓了车钥匙,就往镇上的卫生院里奔去。手指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的额头上出了层细密的冷汗,指头上缠着的绷带也已经被鲜血染红。她的车速一提再提,抢在一个红绿灯前把自己送到了卫生院。幸而今天不是周末,卫生院里的医生多,病患少。急诊处压根不用排队,两名外科医生和一个骨科医生正好凑在一起在打牌,见到安荞进来,三个人顺道一起给她看了。诊断很简单。她出血多,必须尽快缝合,且是被生锈的铁片割伤,pi股也少不了挨一针破伤风。安荞问:“骨头没事吗?”骨科医生都没让她拍片子,看一眼就断定:“没事。要有事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安荞这才松一口气笑了。上一次进卫生院,她以为什么事都没有,结果小指头给摔断了。这一次她疼得厉害,以为骨头或是筋脉被自己弄断了,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就是个缝几针就能解决的皮外伤。破伤风针先打,而后她上了手术椅。三个医生连护士都没用上,很随意地拿出了缝合的工具,也没想着要给她来一针麻药,三两下给安荞的手指来了六针,再包上纱布,收了钱开了药,t接着回去打扑克牌了。乡镇卫生院的风格,安荞这次算是完全体会到了。只要不是出人命的大事,那便是悠悠闲闲,太太平平的。针缝完了,手指的疼痛感也渐渐消弭下去。安荞照着单子到药房拿了药,眯着眼睛看医生龙飞凤舞的医嘱,没想到却撞到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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