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简从暗处走来,扔下一件水纹绸的衣裳,“严郎君口口声声说自己与房嫣儿不熟,背地里倒是与这位娘子走得很近。若不是你们急着置夏长史于死地,我也没那么快想明白事情的原委。“你什么意思?”“这水纹绸料子常用来制女子衫裙。我原本以为,贺府定女子衣衫是因为贺穆先好男色,你又是他养的禁脔,这衣裳是给你准备的。不过,我方才去成衣铺子又确认了一遍,掌柜的说,贺府的人确来定过衣裳,不过所制衣衫是女子的身量。贺府又无女眷,那这衣裳是给谁的呢?”严吾攥着衣角。“一样的料子,我在房嫣儿身上见过。想来,你这么做是为了讨房嫣儿欢心吧。”娄简寻了一处坐下,“我把事情的原委重新捋了一遍,严郎君听听我说的可对。”牢房里静得只听得见炭火崩裂的声响。“我一直很好奇,汤元并未参与当年的案子,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细节的?”“这话官爷应该去问汤元和房嫣儿。”严吾笑道。“汤元的供词说,房嫣儿大概是在两年半前找到他,自称自己是在不久之前,得知了当年的真相,心中寝食难安。”夏惊秋补充道,“不久之前就很微妙了,房公智五年前得了卒中,口歪眼斜连话都说不清楚,怎么可能将当年的事情告知房嫣儿呢?唯一的答案便是,当年还有人参与了凶案。此人当然知道事情的原委,所以才能连细节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当年,除了房公智、贺穆先经营勾结西胡人的买卖外,第三人便是你吧。”严吾抚摸着手指t上的扳指:“何以见得?”“如果你一直都是清醒的,那贺穆先的证词便要反过来看了。你并非他的禁脔,从始至终你们二人都是互相自愿的,或是说,贺穆先予你的情谊更要深厚一些。甚至,他可以替你隐瞒,当年贺夫人之死的真相。”严吾双眸陡然瞪大:“你在胡说什么?”“贺穆先年近六十,即便是在十年前也并非是壮年,怎么可能一刀砍去贺夫人的双足?贺穆先曾说,是你发现了贺夫人的尸体……”娄简起身:“若没有天大的仇怨或是要命的秘密,你也不会杀了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姐姐吧。贺夫人应该是撞破了你们的勾当,才会死在荒野之中。人想装疯卖傻容易,但很难骗过大夫。在杀了你阿姐之后,你的的确确疯癫了一阵子。估摸着是尝到了装疯卖傻的甜头,所以才将这出戏唱到了现在。毕竟谁会注意一个疯子的举动呢?”娄简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若有似无的笑意。“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浪费什么时间?直接将我一刀杀了便是。”严吾笑得猖狂,回荡在牢房了,像一支支利箭,无孔不入。当真,就如同疯魔了一般。“你简直……简直丧心病狂!”秦昌气得直哆嗦。“有人都愿意当个畜生了,谁还会在乎良心。”夏惊秋嘲讽道。
“有一事我还有些不明白。”娄简走向一旁的炭火,“你为何要拖着房嫣儿下水?”“她是自愿的。”房家两个女儿,一个善于经营,一个天姿国色。本该都有大好的前途。可这房公智着相已深,一生都在遗憾膝下无子,于是他便想着让长女嫁个好人家,生个姓房的外孙,日后好继承家业。做阿耶的一碗水端不平,做子女的自然心生怨恨。房嫣儿不明白,为何自己处处强于阿姐,可还是得不到父亲的喜欢。“执念一旦在心里生了血肉,便会如同一面镜子,将人心里的恶意映照出来……”严吾仰头,看向漆黑的屋顶。“所以,你便利用了她?”“互相利用罢了。房嫣儿知道,除了我没有人会再喜欢她,接纳她,只有在我这里,她房嫣儿才不是多余的人。”夏惊秋猛地上前,拽住了严吾的衣领,咬牙切齿:“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赎你的罪。她本来有大好的前途……”“哈哈哈哈……”夏惊秋的怒火,让严吾更为疯魔了,“前途?她有什么前途啊?即便是她今日不死,日后房公智的案子东窗事发,她房嫣儿也是个做娼妇的命。你去过娼馆吗?你知不知道,从她们踏入教坊的第一日起,便要在身上烙上‘娼’字。这个身份会跟着她一辈子,直到死了,烂在土里,她也是个娼妇,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婊子!”严吾伸出右手在夏惊秋面前握成了一个拳头,猖獗的面目狰狞扭曲,“房公智活不了几年了,只有将房嫣儿彻底抓在手里,我的买卖才不会有风险。”说罢,严吾朝着一旁淬了一口唾沫。娄简攥着拳头一言不发。身旁的夏惊秋起身,一脚踹在严吾胸前:“你他妈的,狗娘养的畜生!”他浑身抖成了筛糠,好像除了发泄怒火,什么也做不了。他救不活,每一个枉死的人。他改变不了,任何人的结局。秦昌见他双目通红,赶忙上前按住了夏惊秋,可他人单力薄,刚抬手便被夏惊秋甩了出去:“夏长史,使不得,使不得啊,你刚才还劝下官冷静,怎么自己先发了疯哦。”“阿啾。”娄简握住了夏惊秋举起的拳头,“你不只是夏惊秋,你还是凉州的夏长史。”娄简朝着秦昌使了个眼色,示意秦昌把人先带到一旁歇息。她蹲下,小声道:“盼愿你被凌迟的那日,也能这么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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