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与他们微笑着挥手作别。等完全看不到他们的人影,钟至才再次开口:“至于剩下的两个人,一个继承了传统非遗在潜心苦修,另一个进厂做了蓝领,在技术领域钻研,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他们都过得很好。”来这里之前,夏斯弋一直在想,他记忆里的这些人到底要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才会不感到遗憾。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份忧虑是多余的。人生那么长,当年的捐助也只是片段的插曲。或许曾在一小段时间里影响过他们的生活,但远达不到改变人生的作用。谢青随的经历只是偶然的不幸,为此生出超过一般水平的沉重感,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自我高估呢。夏斯弋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回去吧。”钟至摇头,直接牵起他的手向外走。拉扯的力道抵消了他回缩的动作,他跟随着钟至的步伐走出校园。一段出租车的行程过后,他们来到一处破旧的院落,未经修剪的藤蔓攀爬在砖墙的缝隙里,滋长出盎然的绿意。钟至先行,长腿越过矮门。他隔着低矮的铁栏杆向夏斯弋伸出手,示意对方进来。夏斯弋犹豫地看了一眼院内,钟至笑着问他:“是怕我带着你作奸犯科,还是在等我抱你进来?”夏斯弋平白地被空气呛了一口,见钟至真有要出来的意图,连忙越过他的手翻进院子。钟至也不觉尴尬,默默地缩回了手,自然地垂回身侧。视野里,一个老旧的立式邮筒孤零零地屹立在枯枝败叶间。钟至四下寻索,从墙边取来一把生了锈的小锤,递给了夏斯弋。夏斯弋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你不会是要我砸碎这个锁头吧?”所以刚才钟至在门前说的是个选择题,不许抱就真要逼他“作奸犯科”?钟至替他握紧锤柄:“这里是当年的基金会旧址,某种意义上来讲,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夏家,自然也属于你。你不是想查吗?试试能不能找到线索。”交叠的手掌落下共同的力道,沉重的闷响声自邮筒扩散。弧状的金属门向外环移,各种驳杂而陈旧的信封得以重见天日。天色向晚,回津松的最后一趟车已经出发。他们只得带着这些无人处理的信封,在这个城市留宿。去酒店的路上,夏斯弋都在翻阅这些信件,注意力始终集中。钟至帮他登记过后,便带着他离开前台,踏入酒店的电梯直达房间。房内空荡的大床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场地,夏斯弋隔着床尾巾铺好信件,以方便他寻找。钟至坐在他身边一起帮忙,直到,他从钟至递来的信件里发现了一封与众不同的信封——这是一封手写信。
夏斯弋缓缓抽出内里的信纸,陈年的笔迹散着独特的墨香。一封来自五年前的感谢信呈现眼前,显然来自当年几人的其中一人。内里言辞恳切,陈旧的笔锋里流露出的真挚感染力极强。对方在信里说,很感谢他们的无偿捐赠,如果长大后她有余力的话,也会尽可能帮助其他人,延续这份善意。夏斯弋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指节无声息地开始发颤。信尾,她写道:「祝您和您的家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夏斯弋静默地闭上双眼。他的指间摩擦信纸,轻微的细响在房间里清晰得扎耳。房间里很静,夏斯弋只感觉到身侧的床铺微微下陷,而后落入了拥抱。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由内而生,随着温暖的血液扩散蔓延。夏斯弋依旧闭着眼,他低语:“你早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对吗?”钟至温和一笑,声音听着像在哄小孩:“是吗?我这么神通广大的?”夏斯弋低嗤,搭在他背后的手抚上背脊,意图加深这份安慰。轻柔的触碰带起酥麻的触感,夏斯弋猛地睁开双眼。他脱开钟至的拥抱从床边弹起,如同只预知到危险降临,奓起全身毛刺的刺猬,瞪着眼珠望着钟至。酒店、大床、拥抱、孤男寡男。这些元素杂糅在一起,“轰”地在夏斯弋脑中炸开。他不自然地后退两步,清了清嗓:“那个……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们是假恋爱,应该尽量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钟至缄默,只是双手后撑着支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夏斯弋无端生出一种被野兽锁定的凝视感,脚不听使唤地又向后挪了半步:“比如刚才,就不太合适。协议是你亲手写的,写了什么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你喜欢男生,多少还是要注意一点,你说……是吧?”钟至眼眸轻动,自床边移步起身。他向着夏斯弋靠近,一步一颔首道:“既然你今天说起这个,那不如我们清算一下?”夏斯弋不明白:“清算什么?”钟至靠近的脚步不停:“清算一下从我搬进你宿舍以来,你总是趁梦游对我上下其手、动手动脚的这笔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梦游,他简直被这个说法气笑了:“我梦游?我动手动脚?我还对你干什么了?”钟至实话实说:“还亲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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