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来世,再做朋友吧―――”这句话,不停在裴琰耳边迴响。他脑中一片混乱,只是下意识借卫昭一踢之力控制身躯,在方城的墙城上急点,向方城下坠落。那白色身影,越来越远,远得就像隔着一道河,河这边是热闹的,温暖的生,那边,却是冰冷的,无边无际的地狱―――
冬日的晴空,仰面看去,透着几分惨淡的蓝。裴琰落下方城,从高处落下的巨大衝力让他不得不在地面急速翻滚,“咔”声轻响,肩胛剧痛。痛楚中,翻滚间,他的眼前,一时是惨淡的蓝,一时是染血的白,一时又是方城城墙那阴晦的暗红——
“轰!”
似万千恶灵由地狱汹涌而出,地面,颤了一颤。随着这一声巨响,一团似蘑菇般的火云,在方城上缓缓绽放,如同地狱之花,盛开在最圣洁的祭坛。
纵是有两条引线被斩断,这最后一根引线所引爆的火药仍让方城的一半轰然而倒,灵殿也塌了一角。热浪,似流水般滚滚而来,裴琰尽力翻滚着,远离股热浪。瓦砾碎石,漫天而飞,不停落在他的面上、身上。烈焰,衝天而起,将整个灵殿吞没。
遥望着裴琰身形飘飞远去,卫昭怆然一笑。他再也无力支撑摇摇欲坠的身躯,向后退出几步,倒在了皇帝身边。“轰!”一声巨响,爆炸让灵殿剧烈摇晃,头顶的樑柱“吱呀”着一根根倒下,有一根砸在皇帝腿上,皇帝痛得醒转来。衝天的烈焰已将灵殿包围,皇帝炙热难当,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向暗道口爬去。卫昭意识模糊,本能下扑上皇帝身躯,死死地扼住皇帝的腰。皇帝早已无力挣脱他的扼制,也渐渐陷入临终前的迷乱,他眼前模糊,喘气声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三郎,朕恕你无罪,和朕一起走―――”卫昭恍若未闻,再将皇帝的腰抱紧了几分。烈焰,燃入灵殿,灼骨的疼痛逐渐将二人吞没。原来,就是烈焰噬骨的痛楚;原来,就是凤凰涅槃的痛楚―――卫昭觉体内的血就要流失殆尽,碧玉髮簪“珰”地一声从发间滑落,他的长发被火焰鼓起的风捲得乱舞,如黑色的火焰,凄厉、惨烈。
他仰天狂笑,鲜血不断由嘴角往外涌:终于,解脱了―――
熊熊烈焰中,一把高亢激越的歌声穿云裂石:
“凤兮凰兮
何日復西归,
煌煌其羽衝天飞,
直上九宵睨燕雀,
开我枷锁兮使不伤悲。
凤兮凰兮的
从此不復归,
生何欢兮死何惧,
中道折翼兮
使我心肝摧。
凤兮凰兮
何时復西归,
浴火涅盘兮
谁为泣涕?”
悲怆入骨的歌声,似乎还带着挣脱枷锁的无比喜悦,渐渐地低下去,细如游丝,最后慢慢湮没于熊熊烈焰之中―――裴琰已无力翻滚,他剧烈喘息着,仰面倒于地上,遥望方城上衝的烈焰,下意识伸出手去,低声唤道:“三郎!”他五指鬆开,紧攥着的白色袍袖被寒风吹得捲上半空,飒飒扬扬,飞向那熊熊烈焰。冬阳下,他彷佛见到那雪白的面容正在烈焰后微笑,彷佛再听到他留在尘世最后的声音。“少君,咱们来世,再做朋友吧——”寒风中,有什么东西,自裴琰眼角滑落,沁过他的耳际,悄无声息地渗入尘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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