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戚伤桐轻轻点了点头。
铃声如钟震,激得我一抖。
我对面那具小巧的木偶身体“啪”地一声,了无生息地躺倒下来。
戚伤桐将它与头骨摆在一起,念了声“走好”。
我无言地盯着“吕四”很久,问道:“他走前还对轮回念念不忘,究竟有没有听进去我们谈论黄泉的话?”
“他这样离开,心中没有积怨、怀疑,有什么不好?”
我笑了起来:“也是。”
只剩下我与他了。这种时刻光阴流淌都变得缓慢。心中那股被我刻意忽视的酸软感重新冒出了头,我将下巴搁在他的手背上,仰头看着他的面容,道:“这一次我没大喊求救,你也来了。”
他神色自若:“是啊。”
我喉间发堵,情绪在胸臆中翻涌,这具木偶的身体终于藏不住那么磅礴的情绪,于是冲出口:“戚伤桐,我……”
他的头却忽然一转:“有人过来?”
我一阵气短,差点滚下桌子。可在下一刻,我也听见了他所听到的声响——
“怎么是这里,走错了吧。”
那句短短的自言自语,让我如遭雷殛。
“那声音……”
我化成飞灰也不会忘记的声音。
戚伤桐说:“那是燕沣璟的客人。我初入此宅时也与他擦肩而过,当时他在和下人问路。”他问我,“你认识?”
“你能开门吗?”我问。
“能是能,但院门外守着燕沣璟的人,一开门他们就会警告我。”
“没关系。”我的声音在颤抖,“你打开门就好,让我看看那个人的样子。”
戚伤桐抓我在手中,起身去开了门。正如他所言,房门刚打开一条缝,就有呵斥声响起:“回去!”
他不慌不忙道:“我不是燕沣璟的阶下囚,我要开门透气,他可没说不让吧。”
这间房前的院子只有两丈宽,守在院门口的是两个神采蔫答答的侍者,脸上努力撑起一些凶恶的神色。而我的注意已全不在他们身上。
我死死地盯着那站在院外,本已迈出一只脚要走,在听到开门声后又伫足探头张望之人。
他身上罩着一件红得像杜鹃血般的外袍,用镶白玉的发带高高竖起的乌发从头顶垂坠下来,随意披散在肩头与颊边,一红一黑两色簇拥着一张让我熟悉又陌生的面目,熟悉的是这副长相,陌生的是那眉眼中流露出的轻浮。
他用毫不掩饰的惊讶与佻薄眼神打量着戚伤桐。
我的火气倏然窜了上来。再看到他转身的一刹,外衫拂动,露出右腰侧一截裹着青布的东西时,我更是宛如七窍生烟,在戚伤桐手中发起抖来。
戚伤桐察觉我的异样,低声问:“他是谁?”
“他是我。”
我无需多言,戚伤桐在刹那间会意,转瞬对那人露出一个笑容:“连兄,好久不见。”
“嗯?”那人勾起唇角,露出个饶有兴味的神情,“我们认识?”
门口的侍者慌忙阻拦:“连公子,他是……”
“我姓戚。”戚伤桐及时地打断了他的话,“阑栀可与你说起过,她有一个哥哥?”
对方讶异地挑了挑眉,依旧没掩饰去那一闪而过的尴尬,笑道:“哦,是你。”
我敲了敲戚伤桐的手指关节,他的指腹顺着我的胸颈一路摸索上来,捂住了我的嘴。
为什么?我又不会乱说话。我忿然将手脚耷拉下来,装成一只木偶。
那人又道:“燕兄邀我来小住时,没说这里有别人。戚兄来了多久了?早知你在,我就来找你下棋了。”
“我今日才道,方才见过连兄一面,你大概没注意到我。”戚伤桐道,“我房中就有棋子,正好闲得无聊,连兄,不如进来手谈一局。”
“你别太嚣张——”侍者叫道。
那人皱眉不满道:“我在说话。”一转眼又对着戚伤桐和颜悦色,“现在恐怕不行,我一会儿与燕兄有约,本打算在他宅中转转,傍晚时就去找他,不巧迷路,才走到戚公子这里。”他四周环顾,将这院落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我现在记住这里怎么走了,明日你若还在,我再来找你下棋。”
“连兄慢走。”戚伤桐没有半刻犹豫,将门掩上半扇,我急得挣扎了一下,被他攥得更紧一分。
我忽然发现自己身上湿漉漉的,他的手心竟出了汗,沁入我体表。
“哎。”那人居然改变了主意,“天还没黑,来一局也可以。”他说着,一脚跨入院中,“公子布好棋盘了么?”
戚伤桐脸上笑意变淡:“还没呢,一副棋盘而已,布置起来能花多少时间?”
门口的侍者快哭了:“连公子,这里不能进,公子特地交代过的。”
那人不以为然道:“你们就当我没来过。”他大步流星走进戚伤桐为他留的门中,腰间用青布缠住的器物晃晃悠悠地拍打着他的大腿。
“请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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