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么成了贺平楚的宠物。
我有了光明正大跟着他回京城的机会,白天就在马上,晚上就睡在贺平楚床上。
只不过,贺平楚可能是个好将军,但实在说不上是个好主人——他不懂要陪宠物玩耍、给宠物梳毛之类的就算了,连饭都不给我吃。尽管我的确也不需要吃饭,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对他翻白眼。
还是在一天晚上士兵们停下来吃干粮时,褚炳文想起来这一茬——他看着趴在地上的我问贺平楚:“话说起来,将军啊,你喂过这狐狸吗?”
贺平楚一顿,看向我:“没有。”
褚炳文惊讶道:“原来狐狸饿几天也不会死吗?”
贺平楚说:“它也没向我要过,兴许自己会去找东西吃吧。”
我怀疑他从未养过活物,如此不着调的主人实属罕见。养我跟玩似的,甚至有时候可能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宠物。
但也没办法,谁叫我乐意呢。我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翻个身朝他露出肚皮。
贺平楚随手挠了我两下,接着和褚炳文说话。
褚炳文道:“此次胜了,回京之后,不知陛下会如何封赏。”
贺平楚默然片刻,低笑道:“战报传到京城,陛下怕也是猝不及防了。在绵上镇停了那些时日,为得就是好给那位留出时间准备。”
褚炳文抹了一把脸:“依我看,陛下就没想到将军能胜。兵马先行,粮草未到,西南又多是瘴气,若不是将军英明……”
贺平楚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褚炳文抓了一把沙,恨恨地扬出去:“弟兄们伤亡惨重。”
贺平楚没接话,半晌才说:“此行不全是为剿匪,更是要灭势。西戎固然是个隐患,但有西南王坐镇,一直掀不起大风浪。出发前陛下传来密旨,要我清算地方官匪勾结之事。这些人大多和西南王有关联,近年来西南王年老病重,朝廷有了可乘之机。
“朝廷想让西南王做一条听话的狗,这条狗是谁与我不相干。但老西南王出身于世家门阀,朝中有不少门生故吏。得罪了西南王,我在朝中也过不安稳。”
褚炳文咬牙切齿,声音几乎快要压不住:“朝廷这是把你往死里逼!”
贺平楚哼笑一声:“向来如此。”
他用牙撕下一块肉干,随意嚼两下咽了,见褚炳文还低着头生气,就一拍他脑袋:“你也不必急,走一步看一步便是,天无绝人之路。”
褚炳文一抹眼睛,竟是哭了。他哽咽着说:“我是心疼将军……将军走到今天,哪一步不是如履薄冰?前路望不到……我们真的能赢吗?”
火舌舔舐干柴,噼啪声响中,贺平楚的脸被映上血色。他缓缓绽出一个笑容,竟有不羁之色。
“能,怎么不能。”
进京那天,我缩在贺平楚怀里,看着漆成朱红色的庄严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贺平楚和褚炳文对视一眼,拍马缓步上前。
已经入秋了,城外枫叶正红,似晕染的画。我想起那晚二人的对话,身上无端生出些寒意。
贺平楚在京城有个宅子,我从此成了大户人家的狐狸,什么都不愁了。
府上有丫鬟天天给我洗澡梳毛,还有厨娘天天变着法给我做点心。他们都可稀罕我了,夸我皮毛顺滑有光泽,是只顶漂亮的狐狸。我被他们养得特别好,在贺府上待了几天,我就觉得我变重了。
但有时府上的好日子待腻了,我嫌无聊,就会假装跑自己出去,然后化成人形在街上溜达。头几次府上的丫鬟还会心急,以为我不见了,后来见我每日傍晚准时回家,也就不在意了。
京城每条街都很有意思,我逛一整天都不会腻。新奇的东西也多,我想买就买,想玩就玩。这次我用的可不是假银子,我知道贺平楚的银子都放在哪,顺手拿过来很容易,反正他也不在乎钱,从来不算帐。
有一次我出门闲逛,偶然看到了贺平楚。
那日他进城后就去被叫去见皇帝,在宫里待了一整天才回家。他事先叫人把我送到府上,我不知道他和皇帝商量了些什么。
不过回来后没多久他接了道圣旨,好像是升官了还是怎么的,我不大明白。他也不喜不怒的,一切如常,我看不出什么端倪。
自那之后他就常常不着家,似乎是常有应酬,今天这个帖子下过来请他去喝酒,明天那个帖子下过来请他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常常已经是深夜,他倒头就睡,翌日一起来就又出门去了。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疑心他都忘了我这只狐狸。
而此时这人正坐在酒楼二楼,斜倚着栏杆,一只手端着酒杯,胳膊肘悬空出去,与周围众人高声谈笑,好不快意风流。
楼上还传来歌舞之声,靡靡之音,听着就不像正经曲子。
我心里有苦说不出。
自从跟着他来了这里,我每天都在想要怎么开口向他表明身份才不会把他吓到,还要担心他会不会请道士来抓我。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急得抓耳挠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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