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了一层灰尘的玻璃窗倒映出我疲态尽显的脸。道路边的绿化树像被推倒的米诺牌匆匆后退,树梢上头是起伏不定的山顶,和晕着奶油色泽的天际,阳光正从不规则的云层缝隙倾泻下来。车辆在不断往前行驶,光影几经变幻,我摊开手掌,看着阳光在我掌心移动,眼前一阵阵发晕,眨眨眼还能看到大小不一的跳动的光斑。
“青觉,不能长时间看太刺眼的光哦,眼睛里面会出现蝌蚪。”
年幼的我和沈寒躺在草地上,举着张开的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和阳光对视,眼睛刺痛到几乎要流泪。
她看了一会儿,翻过身来趴在我身上,温热的手心捂上来贴着我的眼皮,“你看到了吗?是不是有蝌蚪?”
我嫌热扯下她的手,一双带着笑意的圆溜溜的眼睛撞入眼帘,纤长的睫毛像蝴蝶扑闪着几乎要飞到我脸上。
她将脸埋在我的胸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我好像听到她说:“我其实很喜欢你的。”
大巴车已经开上了三叉路口,前面便是四面环山的山村。
陆清阳玩了几分钟游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我,“哥,你跟我回老家做什么?”
“有事。别问了,让我安静一会儿。”
从回忆中脱离的瞬间,我感到一阵失落。
那时候的我太小了,甚至不知道要问她,你不喜欢我什么呢?
记忆中的山村一点一点清晰起来。曾经和沈寒爬过的山坡上种满了橘子树,翠绿的植物就扎根在我们躺过的草地,路边曾种满稻谷的田里也改种了甘蔗,夹在道路和田地中间的水沟里不见水草和浮萍,人们用水泥将水沟砌成了四通八达的灌溉渠道……
记忆中熟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就连我和沈寒也再回不到从前。
可我和她的从前又有多少可以怀念的?
在六岁之前,我是没见过沈寒的。
我爸在她一岁多时就和她妈离婚了,随后就娶了我妈。我出生时,沈寒的妈妈沈余馨跑到老家央求爷爷奶奶把沈寒的抚养权给她,说既然我爸已经有了儿子,就没有理由再抓着她女儿的抚养权不放。
我妈当时还住在医院里,她表面不说,其实她也不想留沈寒在家里。沈寒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爱人曾经的变心和背叛。在高中时就许诺要娶她的男人,在大学快毕业时爱上了另外一个女人,甚至为了和她在一起放弃工作跑到哈尔滨去。然而世间好物从不长久,再炙热的情感也有退烧的一天。男人的私心是将月亮抓下来,捏在手里把玩,而不是拥入怀中还要呵护仰望。
沈余馨是多骄傲的一个女人,生了孩子之后却只能困于家中,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耗费心神。丈夫每日忙于工作,对她的不满和无助视而不见,甚至开始怀念起前任的体贴温柔,她怎么忍得了,抱着还没到两岁的女儿就提了离婚。
离婚时沈余馨没有争到女儿的抚养权,理由是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丈夫才离婚三个月就再娶了,以为她会上门来闹,结果她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在他孩子出生时归还女儿的抚养权。
我爷爷为了新儿媳的面子,也劝我爸把沈寒的抚养权还给沈余馨。我爸虽然在打离婚官司的时候抢到了沈寒的抚养权,但是他也没把她带到身边用心照顾,一直把她留在老家。沈余馨找上门来,是正中我爸的下怀,他也不想再面对女儿那张和她母亲相似的面庞了。他爱着两个女人,但比起爱,他更需要一个一直体贴和支持他的人。他不想我妈为前妻留下的女儿跟他争吵,所以他把女儿的抚养权还给了沈余馨。
沈寒回到沈余馨身边后,一直和外婆舅舅一大家子一起生活。直到我四岁那年,沈余馨车祸去世,沈寒又被送回了老家。她回到老家两年,我爸一次也没回家看过她,直到奶奶打电话来说爷爷突然病重,我爸妈才急匆匆赶回老家。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好在天色还没暗下来。
陆清阳把行李搬下车,一边往前走,一边扭过头跟我说,“哥,待会儿来我家吃晚饭呗?”
“行,我先回家洗个澡。”
其实我是不太想去他家吃饭的。我奶奶过世以后,就连过年回家吃团圆饭,我也是吃完就离席,不肯在席上多待一秒,怕听到几个老人又提起过去的事,提到爷爷和奶奶。
现在不想去,是不想被问起近况,包括沈寒和父母的事,但话家常就很难避免这些话题。
我拖着行李箱刚走进庭院,就听到隔壁楼上传来惊喜的声音:“清阳,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回来了,也不打电话跟奶奶说一声!”
陆清阳不知道说了什么,二奶奶又笑骂:“小兔崽子……”
我从包里掏出爸爸之前给我的钥匙,打开门走进家里。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是长期无人居住又封闭的房子会有的气味。
我把行李箱推到客厅沙发旁边,将一楼的窗户全部打开通风,本来还想打开后门,却发现后门的锁坏了,怎么也拧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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