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筋肉虬结。他并没有靠着墙,两只垂着的手骨节粗大,不断地张开握紧,握成拳的时候,拳面四个骨节凸出来,如同带了骨质拳套,张开时则露出手掌中厚厚的老茧。他手上每一次动作,小臂的肌肉都高高鼓起来,上面黑粗汗毛会随之张开立起,一次又一次,好像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这大汉有些兔唇,他向我微微一咧嘴,森森白牙从豁口后露出来。把牢房里的情形迅速收入眼底,我心里略放心了些。国字脸和鹰钩鼻多半此前就认识,看起来关系不错。光头和他们应该没太大交情,所以坐得略远一些,但又不是太远,这三个人隐然抱成一团,以对抗那兔唇大汉的凶悍压力。彼此之间不是铁板一块,就有我游刃的余地,好好处理,争取别吃太大的苦头。好在这里是看守所,而不是真正的牢房,这几个人彼此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也知道要么被放出去,要么转到牢里,反正呆不了太久,没什么冲突的必要,还算克制。要真是监狱里的集体牢房,越是凶悍的人关在一起,越是会决出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哥,新进的人断没有好果子吃。“兄弟,犯什么啦?”国字脸笑着开口问我。我知道此时不能示弱,但也不能说我是宰了个人进来的,谁知道这儿有没有摄像头,我这么一说被警察听见,就成不打自招了。我冷着脸看他,立右掌成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从左到右,慢慢割过,到一半时,速度猛然加快,刷的一声,颈上显出一道白痕,又慢慢泛红。(4)我朝这几人笑了笑,他们的眼珠都是一缩。就连兔唇大汉,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几分。这一割一笑间我刻意营造的凶残气氛,果然给我镇了下场子。看来我的演技是不错的,只是刚才太入戏,指尖刮得脖子火辣辣的疼。忍着不去管脖子,我走到另一个无人的角落,慢慢坐下,靠着墙闭目养神。我没心情和这几个搭讪,希望能就这么相安无事,直到北京来人把我押走。愿望终究只是愿望,大约只过了一个多小时,拘留室里相对平稳的状态,因为一个新成员而打破了。当这间囚室的第六名成员被看守警推进来的时候,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因为这是个女的。凌乱的头发让尖下巴外的大半张脸若隐若现,薄薄的耳朵从碎发里翘出来,看起来就像个落难的精灵。她很年轻。不知是巨大的声响还是难闻的气息,铁门关上的时候她往后缩了缩。不过她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狭小凝固的空间让她逃无可逃。女孩微微低着头,阴暗房间里的五个男人显然给她很大的压迫。乌黑的眼睛透过飘散的发丝观察着我们,警惕又彷徨。兔唇又无声地笑了,嘴咧得比我进来时大得多,从侧面我能看见他蛀了的槽牙。女孩慢慢地退到墙边,一个离我们最远的地方。实际上,在这么小的房间里,躲到哪里,离其它人也都只是一步之遥。和我进来后不同,这一次,男人们的目光都追了过去,落在她的脸上,身上,交错着移动着,若是一般的女孩子,此时恐怕觉得这视线就好像切割刀,所到之处都皮开肉绽。女孩没动,可是她手臂上的皮肤,每个毛孔都因为颤栗而突起。兔唇的嘴到现在都没有合上,我怀疑因为兔唇的缘故,他的嘴再怎样都无法天衣无缝地合起来。豁口后的一抹腥红,是舌头。国字脸再一次忠厚地笑了。“妹子,怎么上这儿来了?”他问。鹰钩鼻用手一撑,蹲了起来,半仰着头,盯着女孩,嘴角斜斜翘起。光头早已经坐下,脊背贴着墙耸动了几下,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他的背上好似一下子痒起来,歪歪扭扭地蹭动着停不下来。这几人都没什么大动作,但我却觉得,屋子顿时变得更小更挤了。女孩挡着脸的头发多数已经自然地滑向两边,五官生得灵巧而倔强,她抿着薄薄的嘴唇,没有回答。鹰钩鼻站了起来,他斜眼瞥了瞥兔唇,又透过铁门上的窗口看了眼外面,然后转回到女孩身上。
“长得挺漂亮啊,好妹子。”他的声音尖细,又故意说得阴阳怪气,让我心里一阵恶心。“嘿嘿。”兔唇低笑了两声,浑浊得像喉咙里含着浓痰。鹰钩鼻慢慢向前走了两步,只是两步,就已经离女孩很近了。女孩露出嫌恶的神色,往旁边挪了挪。“哟,你这什么表情啊。”鹰钩鼻转头对国字脸说:“这妞看不起我们呢,哈哈。”冷笑两声,他突地朝女孩啐了口唾沫,道:“到这儿还装什么纯情,我看你是卖的时候被抓现行的吧,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出来卖迟早是要还的。”他对自己改编的创意很满意,又嘿嘿笑了起来。女孩头一偏,鹰钩鼻的唾液溅在她面颊上,她有些惊慌,一边用手擦脸,一边贴着墙躲着鹰钩鼻。“我,我不是的,你想干什么?”大概因为我是房间里唯一没有任何动作的人,女孩为了躲闪鹰钩鼻,往我这里挪过来。“都是落了难的,还能干什么?”英雄救美是我的天性,虽然自己的处境很不妙,却也不能置身事外。我用了一个自己觉得比较拽的姿态慢慢站起身,开口说了进这间牢房的第一句话。鹰钩鼻听了我的话动作缓了下来。他也的确只是想吓吓这女孩,找些乐子,不过要是过了火,这女孩叫起来引了看守警过来,可没他的好果子吃。女孩侧着脸看了我几眼,又走近了两步,和我站到一起。鹰钩鼻看看我们两个,嘴里轻轻“切”了一声,走回国字脸身边。拘留室又恢复了安静。女孩站在我身边,却并不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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